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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代“歷史化”思潮的思考
······ 顏水生
“歷史化”主要是指世紀之交以來反抗本質主義、形式主義和非歷史化研究的文學研究方法。洪子誠的《中國當代文學史》引發(fā)了文學研究的“歷史化”轉向,此后文學理論也重視“歷史化”研究,文學史研究與寫作更是十分強調“歷史化”方法!皻v史化”成為新世紀一股引人注目的文藝思潮,它在理論與實踐中表現出鮮明的特色,促進了文學研究的發(fā)展和文學學科的知識重構,同時產生了一些值得反思的問題。
一、從“跨學科研究”到“歷史化”轉向1990年代以后,文學研究領域發(fā)生了深刻的轉向,文學理論、文學批評、文學史研究都自覺地轉向了“跨學科研究”。在中國日益融入全球化的時代,電子技術的進步和網絡的發(fā)達以及后現代主義的廣泛傳播給文學的沖擊日益突出,“文學終結論”在當代中國甚囂塵上。在全球化和后現代主義歷史語境中,文學的擴張與泛化及邊緣化使文學研究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文學及文學研究都陷入了困境,因此文學理論、文學批評和文學史研究都必須主動轉向以實現自我救贖。在1990年代的眾多轉向中,文化研究轉向帶來的沖擊顯得尤為引人注目,一些中青年學者主動地扛起了文化研究的旗幟。在當代中國進行文化研究的學者幾乎都是從文學理論陣營分裂出來的,這種分裂意味著文學理論邊界的擴張,同時也隱含了當代中國文化研究的先天不足。文化研究在當下中國已成為一個十分模糊的概念,人們對文化研究概念的理解和運用往往具有單向度:強調文化研究的跨學科性質和開放性,忽視文化研究最重要的精神特質;然而這種單向性從另一角度證明了“跨學科研究”給當代人文學科造成的巨大影響。與文化研究一樣,新歷史主義批評也屬于“跨學科研究”,它在理論上主動追求對傳統(tǒng)“歷史主義”和“形式主義”批評的雙重揚棄,主張對文學文本實施政治、經濟、社會的綜合研究①。1993年,張京媛選編的《新歷史主義與文學批評》在1990年代的影響是廣泛的,至今都被眾多教授列為研究生的必讀書,它不僅引起文學理論專家對新歷史主義進行深入研究和闡釋,如王岳川等人;而且促使文學批評領域實踐新歷史主義批評,如張清華等人。在理論闡釋和批評實踐的合力作用下,以莫言等為代表的小說得到了充分闡釋,一股新歷史主義文藝思潮在1990年代后期占據了顯要的位置。正如王岳川在1997年所指出的,新歷史主義文化詩學的興起表明文學批評中的歷史意識和社會批評方法受到重視②。新歷史主義所倡導的“歷史的文本性”“文本的歷史性”對“歷史化”理論具有直接的影響。世紀之交的“歷史化”轉向直接接受了文化研究的啟示和新歷史主義批評的遺產;“跨學科研究”為“歷史化”轉向提供了理論支持和實踐示范,成為“歷史化”轉向的前奏。
“歷史化”轉向是文學學科知識體系重構的需要。
1990年代后期,文學研究開始了“文學史轉向”,它的出現至少具有兩個方面的啟示:研究對象強調對歷史的重視,研究方法開始強調“歷史化”。李楊對1990年代后期的“文學史轉向”有過很好的總結,他認為“文學史轉向”是文學研究從80年代的知識語境轉向90年代的重要標志,并且提出將歷史研究的對象由歷史事實轉向歷史敘述,將超歷史的價值判斷轉向對概念的歷史性分析,以“永遠歷史化”的方法解決“歷史”與“敘述”之間的難題③。
更為重要的是,一些學者認為“歷史化”是中國當代文學學科建設的前提和基礎,如程光煒認為“現代文學”學科方向的強大的穩(wěn)定性和自我統(tǒng)一性迫使“當代文學”一直處于過分批評化的話語混亂狀態(tài)④,未完成自身敘述的“歷史化”過程成為困擾當代文學學科建設的主要問題之一⑤。在這樣的情況下,當代文學學科為了“擺脫作為‘現代文學’附庸角色、擺脫當前‘文學批評’屬性”⑥,只有通過“歷史化”才能完成自身獨立、完整、穩(wěn)定的知識體系的建構,以實現學科的自足性和自主性,因此當代文學史研究具有要求“歷史化”轉向的強烈動機。事實也是如此,在洪子誠、李楊、程光煒等人的推動下,當代文學史研究的“歷史化”轉向迅速前進。洪子誠以“歷史化”原則致力于對中國當代文學的學術化與知識化研究,他在1999年出版的《中國當代文學史》為“歷史化”轉向作出了開創(chuàng)性貢獻,其意義不僅在于以“歷史化”實踐推動了中國當代文學史的研究和寫作,而且在于洪子誠提出了至關重要的“歷史化”觀點。吳秀明編著《中國當代文學史寫真》以及孟繁華、程光煒編著《中國當代文學發(fā)展史》也是“歷史化”轉向的重要成果。文學理論從“本質化”到“歷史化”遠不如中國當代文學史那么順利,其間經歷了本質主義與反本質主義的激烈論爭。1980年代建構的本質主義、形式主義的文學理論很難對當代文學現象作出合理解釋,如陶東風認為:“以各種關于‘文學本質’的元敘事,或宏大敘事為特征的、非歷史的本質主義的思維方式嚴重地束縛了文學理論研究的自我反思能力與知識創(chuàng)新能力,使之無法隨著文藝活動的具體時空語境的變化保持不斷創(chuàng)新的姿態(tài)!雹咴谡摖幹,伊格爾頓和卡勒的反本質主義文學理論被當做韋勒克本質主義文學理論的批判武器,也成為陶東風、南帆等人批評以群《文學的基本原理》、十四院!段膶W理論基礎》和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等本質主義理論著作的理論武器。但是本質主義與反本質主義的對立并不意味著解構與建構的對立,反而有些學者認為解構與建構是統(tǒng)一的,誠如陶東風所說:“我的反本質主義(如果可以這樣稱呼的話)更接近于建構主義的反本質主義,而不是后現代的激進的反本質主義!雹嘁虼,南帆的《文學理論新讀本》和陶東風《文學理論基本問題》的意義不僅在于解構了本質主義的文學理論,而且在于建構了非本質主義的文學理論。無論是解構本質主義還是建構非本質主義的文學理論,“歷史化”都是最重要的武器,如伊格爾頓否認文學具有某種固定的本質,其原因在于文學具有歷史可變性,卡勒也認為文學是歷史地生成。陶東風認為糾正文學、文論研究中的本質主義、普遍主義的研究傾向,應該以“歷史化”為基本武器,重建文學理論的社會歷史語境,發(fā)揮其建設性的解構功能:“我們應該對于所謂的‘本質’或‘原理’采取一種歷史與反思的態(tài)度(而不是把它當作是理所當然的、自明的東西),把所謂的‘原理’事件化、歷史化與地方化!雹嵊纱丝梢,“歷史化”不僅被當做是破除“本質主義”文學理論的批判武器,也被看做是文學理論重建的思路。
二、從“后現代”理論到“歷史化”策略“歷史化”是后現代主義的產物,“歷史化”思潮在理論上主要接受了福柯、布爾迪厄和杰姆遜的啟示。西方“歷史化”理論有客體和主體兩條路線,?碌摹笆录薄ⅰ爸R考古學/譜系學”偏重于客體路線,布爾迪厄的“反思社會學”偏重于主體路線,杰姆遜的“永遠歷史化”重視主客體路線的結合;但是當代中國學者對西方理論的理解與運用存在偏差。在認識上,人們往往能很好地看到單純的主體或客體路線并不能實現“歷史化”,因此人們在理論上十分重視主客體結合的路線。陶東風在客體路線上強調了?碌睦碚,主體路線則重視布爾迪厄的觀點;李楊剛開始十分重視?碌摹爸R考古學/譜系學”理論,不久又特別強調杰姆遜的“永遠歷史化”觀點⑩;陶東風和李楊倡導主客體路線的結合是很有代表性的。在具體研究中,人們在運用“歷史化”理論的時候,往往對主客體路線各有側重。
客體路線也就是客體對象的歷史化,在研究實踐中具體表現為“回到現場”。“回到現場”可以說是當下文學研究的熱門術語,有“文學現場”,如《當代作家評論》開設的“小說家講壇”活動;有“現場批評”,如吳義勤致力的批評實踐;也有“重返歷史現場”等。本文所謂的“回到現場”,指的是洪子誠在1999年提出“將‘問題’放回到‘歷史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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