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中國大眾社會的犬儒主義

深圳作家王四四在名為《我們現(xiàn)在還相信甚么》的文章中講到了他兩個朋友的故事。第一個朋友覺得他現(xiàn)在自己的左手都不相信右手，“左手幫右手撓癢癢，右手想，撓得那么舒服，不知用心何在。右手幫左手擦肥皂，左手想，搓得那么起勁，然后要干甚么？兩只手端一碗熱湯，左手想，我得自己端住，別指望右手；右手也同樣這么尋思。

　　

　　結(jié)果，害得（他）多花了一倍的勁�！钡诙�個朋友“在兒子三四歲時，給他上了一堂啟蒙課：兒子要喝水，他給了一杯。兒子喝了一大口，燙得哭了起來。他說，誰讓你不試試燙不燙，甚么都得自己試，誰也別信，爸爸也不能信”.這兩個都是關于不相信的故事，一個是自嘲，另一個是教兒子吃了虧要學乖，生動地刻畫了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犬儒主義：

　　

　　1.現(xiàn)代犬儒主義是一種“以不相信來獲得合理性”的社會文化形態(tài)

　　

　　2.現(xiàn)代犬儒主義的徹底不相信表現(xiàn)在它甚至不相信還能有甚么辦法改變它所不相信的那個世界。犬儒主義有玩世不恭、憤世疾俗的一面，也有委屈求全、接受現(xiàn)實的一面，它把對現(xiàn)有秩序的不滿轉(zhuǎn)化為一種不拒絕的理解，一種不反抗的清醒和一種不認同的接受。犬儒主義在其它現(xiàn)代社會的大眾文化中也存在，但是普遍到一般人覺得左手、右手之間的信任都出現(xiàn)了危機的情況卻并不多見。這種危機是整個公眾政治和道德生活危機的冰山一角。當今中國社會的犬儒主義不只是一種單純的懷疑戒備心態(tài)，而更是一種人們在特定的統(tǒng)治和被統(tǒng)治關系中形成的生存方式。與這一統(tǒng)治和被統(tǒng)治關系有關的犬儒主義，分別表現(xiàn)為在上者的第四權威和在下者的現(xiàn)代現(xiàn)實主義。它們的形成和特征，是本文所要討論的問題。

　　

　　犬儒主義和后極權社會

　　

　　犬儒主義（cynicism）的鼻祖是公元前五到四世紀希臘的底約基尼斯！猧ogenes），他的哲學一反當時浮夸的哲學和社會習氣，以行動而非理論向世人展示他的貧困哲學。為了證明人對塵世物質(zhì)要求越少便越自由，他生活在一個桶里，以最低生存需求來生活。雅典人因此稱他為“犬”.以節(jié)欲克己來譴責人間超度的權力行為，使得犬儒主義成為一種社會諷刺和批判哲學。在底約基尼斯那里，犬儒主義還是一種以無所求來保持思想獨立的理想哲學。古代的犬儒主義具有三種傾向，一是隨遇而安的非欲生活方式，二是不相信一切現(xiàn)有價值，三是戲劇性的冷嘲熱諷。從公元三世紀起，犬儒主義開始分化出在下者和在上者的犬儒主義。對于在下者即普通人來說，犬儒主義是一種任人擺布的勉力生存和宣泄憤懣的方式。正如杜德雷！猳nald R.Dudley）所說：“犬儒主義者是布道人，他們所布之道是，不管世道怎么個變法，日子總得過下去�！�3下層人面對世道的不平和權勢的強梁，沒有公開對抗的力量和手段，冷嘲熱諷和玩世不恭便成為他們以謔泄怒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

　　

　　對于在上者即權勢精英來說，犬儒主義則是一種對付普通老百姓的手段。公元三世紀的享樂主義哲學家西歐多羅斯（Theodorus ）就已經(jīng)開始將犬儒主義精英化和權術化。西歐多羅斯是克蘭尼貴族，是享樂主義哲學的代表。享樂主義和犬儒主義雖然在物質(zhì)享樂問題上針鋒相對，但卻都鄙視現(xiàn)存價值（前者認為它不夠理解享樂，后者則認為它過于沉溺于享樂），因此而有了銜接的可能。和底約基尼斯一樣，西歐多羅斯強調(diào)的是智者和平常人的區(qū)別，但他更強調(diào)智者有權設置自己特殊的游戲規(guī)則。智者是自我完足的，適用于傻子們的規(guī)范標準并不適用于智者，一無所有的生活對傻子們有好處，但對“我們”智者就未必。智者并不相信過苦日子有甚么好，但“過苦日子好”這個想法卻能讓傻子們安于本分4.從西歐多羅斯起，在上者的犬儒主義就成了權力精英設置雙重標準，說一套做一套，把普通人當傻子來控制的政治伎倆。

　　

　　在現(xiàn)代社會中，互相聯(lián)系的上下分層犬儒主義表現(xiàn)就更為復雜。

　　

　　現(xiàn)代社會各領域的分化和各自建立的領域規(guī)范，使得權勢政治和大眾日常生活的道德規(guī)范經(jīng)常處于沖突狀態(tài)。冠冕堂皇的政治理想和令人失望的政治表現(xiàn)之間的差距使得普通人對政治敬而遠之，甚至視之為不道德的事業(yè)�，F(xiàn)代大眾對政治冷漠，他們的犬儒主義其實往往包含了一種波維斯（Timothy Bewes ）所說的“崇高的、升華了的價值尺度”，它往往“把抽象的真理和正直看得遠比政治美德所強調(diào)的行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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