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負減什么？

萬 佳 《 光明日報 》（ 2013年04月13日   05 版） 萬 佳

    不用死記硬背，不用寫作業(yè)，甚至不用考試——德國孩子的負擔真輕！然而，負擔輕卻是有代價的：近年來，德國中小學生一直在國際中學生水平測試中表現(xiàn)平庸。所以，不少德國教育家對德國式“像長袍一樣寬松”的教學理念提出批評，認為中國式“像枷鎖一樣沉重”的教學方法也值得肯定。

    西式教育與中式教育，哪個行，哪個不行？在尋求“最正確”、“最合適”、“最可行”的教育模式之路上，中西方學校、家長和整個社會都表現(xiàn)出鍥而不舍的探索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改革是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革命。西方的中小學教育理念傾向于給孩子創(chuàng)造一個輕松、寬容的環(huán)境，從而啟發(fā)孩子們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培養(yǎng)孩子們的責任感和批判精神；而中國主流教育思路則是讓學生在“頗有壓力的學習環(huán)境中”掌握更多的知識，以便讓孩子盡早適應激烈的社會競爭環(huán)境。

    最近幾年來，隨著“素質(zhì)教育”口號的走紅，我們能夠越來越多地聽到“減輕中小學生壓力和負擔”的呼聲。不錯，無論是橫向比較還是縱向比較，今天的孩子都顯得負擔過重。為了比自己的同班同學多拿一兩分，孩子們要在教師布置的“題海戰(zhàn)術”中耗費多少重復性的勞動？讀書思考、興趣愛好、體育鍛煉、娛樂休息的時間統(tǒng)統(tǒng)被應對考試這一頭等大事占用了。為了應付考試，課堂討論被放棄了，專題報告被取消了，閱讀書刊和資料的時間沒有了，獨立思考問題和使用信息的能力得不到提升。

    減負到底是要減什么？減負就是減弱“應試教育”，增擴“素質(zhì)教育”。我們應當認識到，“應試教育”是學生負擔日漸加重的根源�！皯�試教育”讓那些只會死記硬背、人云亦云的學生如魚得水，讓缺乏思辨能力、獨立人格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學生成為孩子們爭相模仿的“高分英雄”。我們還應當看到，“應試教育”表面上是教育界的弊端，但根源則是社會觀念�！爸�識改變命運”——如此功利主義色彩濃重的“人生信條”必然會造就“應試教育”模式，必然會促成中小學生的學習負擔越來越重。對“成功”的狂熱追求，對“致富”的焦慮渴望，反映的是整個社會在人生觀念上的局限性。事實上，既然所有家長都力爭讓自己的孩子考上最好的大學，減負就是一紙空文，就只能是埋藏在孩子們內(nèi)心深處的美好愿景。

    在改變促成“應試教育”產(chǎn)生的社會環(huán)境的同時，學校的教育模式更應當改變。以筆者之見，在以“素質(zhì)教育”取代“應試教育”的教改過程中，首先要讓“好學生”、“好老師”、“好學�！钡臉藴矢念^換面。倘若衡量一所中學的標準是看其畢業(yè)生中有多少學生進入了好大學，衡量一名教師的標準是要看他能夠培養(yǎng)出多少會考試的學生，衡量一名學生的標準是他是否會考試，那么，“素質(zhì)教育”和“學生減負”的目標便無法實現(xiàn)。只有讓教學方式、考試方式、出題方式、評分標準等方面發(fā)生巨變，我們的孩子才會真正看到“減負時代的來臨”。

    然而，減負并不意味著減去“記”和“背”，也不等讓學生都“穿上寬松的長袍”，完全處于輕松無壓力的狀態(tài)。減負并不等于“素質(zhì)教育”，也不等于放棄中式教育千百年來流傳至今的豐厚遺產(chǎn)。過大的壓力肯定不利于學生心智的健康成長，但沒有壓力的環(huán)境卻未必一定能夠培養(yǎng)出擅長獨立思考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人才。只為考取高分，肯定不能塑造出好學生，但沒有成績單，又怎能保證學生們自覺自愿地保持持久的學習狀態(tài)？“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樣的道理聽起來或許老朽，但卻是我們無法丟棄的傳統(tǒng)理念，也是我們中國人安身立命的資本。

    我們主張減負，因為我們依然信奉“拿來主義”，愿意把西式教育中值得借鑒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拿來。然而，當我們積極地借鑒西式教育模式的精華時，我們卻不可忽略西方世界對我們中式教育的關注和認同。

    不久前，筆者一位同事正在讀初中的兒子在托�？荚囍心昧�115分，其英語口語水平在隨后參加美國高中入學資格面試時又贏得了美國考官的驚嘆�？脊偈且凰�美國知名私立高中的校友，眼下在美國駐華使館擔任簽證官。她表示，既然“死記硬背”《新概念》可以達到“比多數(shù)中國博士生還高的英語水平”，如此“死記硬背”自然值得借鑒和推崇。中式教育的成果在中國留學生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xiàn)。中國學生總能在美國、英國、法國這些教育大國的名校里名列前茅，成為令人矚目的佼佼者。在美國著名的常春藤學府里，有20%以上名額的占有者都是華人學生。

    事實上，中式和西式教育都有可取的優(yōu)勢�！靶�子合適不合適，只有腳知道”，對廣大莘莘學子來說，合適的教育方式才是好方式，世界需要教育體制百花爭艷，需要教育方式的多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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