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來客
打過門,隨后進來一個胖子,穿的綢大衫,他也說他來念書,這使我很詫異。他四五十歲的樣子,又是個買賣人,怎么要念書呢?過了好些時候,他說要念莊子。白話文他說不用念,一看就明白,那不算學(xué)問。
郎華該怎么辦呢?郎華說:“念莊子也可以!
那胖子又說,每一星期要做一篇文章,要請先生改。郎華說,也可以。郎華為了錢,為了一點點的學(xué)費,這都可以。
另一天早晨,又來一個年輕人,郎華不在家,他就坐在草褥上等著,他好象有肺病,一面看床上的舊報紙,一面問我:
“門外那張紙貼上寫著教武術(shù),每月五元,不能少點嗎?”
“等一等再講吧!”我說。
他規(guī)規(guī)矩矩,很無聊(www.oriental01.com)地坐著。大約10分鐘又過去了!郎華怎么還不回來,我很著急。得一點教書錢,好象做一筆買賣似的。我想這筆買賣是作不成了,那人直要走。
“你等一等,就回來的,就回來的!
結(jié)果不能等,臨走時向我告訴:
“我有肺病,我是從‘大羅新’(商店)下來的,一年了,病也不好,醫(yī)生叫我運動運動。吃藥花錢太多,也不能吃了!運動總比挺著強。昨天我看報上有廣告,才知道這里教武術(shù)。先生回來,請向先生說說,學(xué)費少一點。”
從家庭教師廣告登出去,就有人到這里治病,念莊子,還有人要練“飛檐走壁”,問先生會不會“飛檐走壁”。
那天,又是郎華不在家,來一個人,還沒有坐定,他就走了。他看一看床上就是一張光身的草褥,被子卷在床頭,灰色的棉花從破孔流出來,我想去折一下,又來不及。那人對準(zhǔn)地下兩只破鞋打量著。他的手杖和眼鏡都閃著光,在他看來,教武術(shù)的先生不用問是個討飯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