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掩門的一聲輕響,小時候臨睡前,父母每每要到我床邊幫我掖好被褥,才熄燈關(guān)門,安心離去。我喜歡躺在床上,瞇著眼,看著自己臥室的門像一把扇子似的被合起,看著那原先敞開的光逐漸被門縫壓成一條線,漸細,漸細,然后消失盡,并在一瞬間發(fā)出極輕的細響——是鎖洞咬住了鎖舌。
記憶中,父親關(guān)門特別輕,像怕驚擾了我小腦袋下枕著的夢,有時我甚至屏息也聽不到那一瞬間的聲響。
還記得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天,父親在午睡,我躡手躡腳地走進他的臥房取一本書,出來時小手攥緊了門把手,希望也能像父親一樣,讓鎖洞輕輕含住鎖舌,莫發(fā)出聲音驚擾他,誰料,關(guān)門瞬間的聲音還是異常響。
此后,我便開始琢磨關(guān)門時的力度,左右手的配合。這漸漸成了一種習(xí)慣、癖好,以至每每有人離開房間,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去留意門被合上那一刻發(fā)出的聲響。我著迷于此,就像鐘情于品一口茶的余香,錯過了,心里總?cè)粲兴А?/p>
漸漸地,我學(xué)會在那一響中讀人。
有些人,離開時從不關(guān)門,像特意為留在屋內(nèi)的人準備一顆隱性炸彈,就等一陣亂闖的風(fēng)撞上。于是,就知道這些人多半欠些細心、體貼。還有些人,不愿默默離開,悄悄不是他們別離的聲息,他們決意要離開得轟動些,于是,他們的背影便伴隨一聲“砰”的巨響,久久回蕩在一雙雙備受驚嚇的眼神中。
相比之下,有些人的離開則如露滴竹葉,那清響著實令人回味。那輕輕的一合,就像為一首短詩畫下了一個清脆的句點,言盡而意無窮。于是我暗自揣度,這樣的人該有怎樣一顆細密而飽滿的心啊。
記得讀大學(xué)時的一天,我閉門在寢室里自習(xí)。有人在門外輕叩兩聲,停約幾秒,再推門而入,F(xiàn)在想來,那兩聲提醒的輕叩真是妙不可言,因為那小心的提醒給出了一段時間,讓門里門外的兩個人避免了一場措手不及的尷尬。還有一次,忙碌了一天的我躺在床上剛想入睡,耳邊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叩門聲,我一度懷疑這是幻覺,但那細若蚊蠅的聲音再次響起,“睡了嗎?”于是我起身下床。(范文網(wǎng) )想想是怕驚擾我,才這樣小心翼翼吧。
其實,生活中的許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點點關(guān)懷與溫暖,就在于不經(jīng)意的掩門、叩門之間了。那一聲輕響,傳遞了一份心靈的默契,就像一首婉約的小夜曲,涓涓細流般流淌進人的心田。而這份默契與婉約,竟在不經(jīng)意中震撼了彼此的心靈。
前些日子回家,看父親坐在椅子上聽著音樂睡著了,我輕輕地關(guān)上門,毫無聲響。那感覺,就像完成了一個多年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