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與死（摘）

  文/周彪

  一個人從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中僥幸逃生，當他歷盡千辛萬苦，輾轉(zhuǎn)回到朝思暮想的祖國和故鄉(xiāng)時，迎接他的不是鮮花和掌聲，不是親人朋友的燦爛的笑容和熱烈的擁抱，而是一張張憤怒的臉和一場鋪天蓋地的口誅筆伐。

  聽起來這好像是一個科幻故事，又像是一段天方夜譚，其實它兩者都不是，而是一個真實的事件。事件和眾人耳熟能詳?shù)奶┨鼓峥颂柮芮邢嚓P(guān)。1912 年 4 月 15 日泰坦尼克號巨輪在它的首航途中撞上了冰山，正如影片中所描述的一樣，巨輪沉沒前船長決定將有限的求生機會留給婦女兒童，也就是說大船上的男人們只能紳士般地等待死神的降臨。在那絕望的時刻，一名日本籍的男乘客，名叫細野正文的，冒著被水手們槍擊的危險，想方設(shè)法爬上載滿婦女兒童的救生船上，混跡在一群婦孺羸弱者之中，撿回了一條性命。

  可在上岸時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性別、身份，他的行為當然也逃不過記者關(guān)注的眼睛，他的形象和大名一夜間出現(xiàn)在了世界各大媒體上，他的“事跡”也順理成章地傳到了扶桑列島。當他踏上熟悉的土地時，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個民族的“異類”。先是充滿責備的信件如雪片般飛來，接著他收到了他曾為之盡職盡責的運輸廳的解雇信，然后是象征著男人地位的武士身份被取消，最悲慘的是他逃生的事件被編入了日本的教科書，作為反面典型教育下一代！細野正文從此陷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在巨大的恥辱中熬過了他的后半生。

  一個讓人感慨不已的故事！一個令人感情復(fù)雜的悲�。∏笊�是一個人的本能，同情不幸是人類的共性，可一個人的九死一生不僅沒有得到眾人同情反而引起群情共憤，的確能引發(fā)人們對“生”的深沉思考，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哈姆萊特式的對生或死的追問。細野正文從死亡線上逃生是他生命中的大幸，但不幸的是他的行為違背了特定環(huán)境下的一個公定的道德規(guī)則，他個人的幸運卻給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帶來了不幸，因為他背回了一個大大的道德污點。于是他成了一個民族的罪人，被生生地釘在了恥辱柱上，只能用自己的余生抵贖一次出自求生本能的道德失足。

  給一個災(zāi)難中逃生的人作如此毫不留情的道德譴責和道德懲罰，用今天的眼光看，也許過于苛厲，也有失厚道，有欠公允，但對于我們來說實在不乏借鑒意義。對我們現(xiàn)實生活中屢屢出現(xiàn)的喪失人格國格，有失廉恥有違道德的人和事，雖無須施行細野正文的生不如死，但讓他感受一下細野正文所遭受的任何一項“生”的痛苦，也許對匡正世風、正本清源，不無裨補！

  ——摘自《讀者》20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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