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秘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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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秘密”的秘密

“ 國家秘密’ ’ 的秘密

口孔令鈺

土壤污染數(shù)據(jù) 、高考試卷、計(jì) 生部門統(tǒng)計(jì) 的引產(chǎn)數(shù) ……這些　乍看毫不相干的名詞．都有一個(gè)共同屬性— — 國家秘密。

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保守國家秘密法實(shí)施條例》將于

３月１日起施行，取代１９９０年版的《保密法實(shí)施辦法》。該條例

對２０１０年施行的新保密法做出補(bǔ) 充解釋．再次引發(fā)媒體對“ 國

家秘密 ” 的熱議

從公開媒體報(bào) 道可整理出．計(jì) 時(shí)停車位規(guī) 劃案、因?yàn)?zāi)死亡人

數(shù)、財(cái) 政預(yù)算等這些與普通人密切相關(guān) 的信息。都曾是不予公開

的國家 “ 秘密” 　還有些曾經(jīng) 的 “ 秘密” 則讓人費(fèi)解．比如早已被新

華社全文刊發(fā)過的中央一號(hào) 文件．甚至刑事案件中作為證據(jù) 的

死人頭骨

這些“ 秘密” 背后是一個(gè) 繁雜的“ 國家秘密 ” 生產(chǎn) 機(jī)制

先給“ 國家秘密 ” 下個(gè) 定義。根據(jù) ２０１０年施行的《中華人民

共和國保守國家秘密法》（以下簡稱《保密法》）第二條：國家秘密　是關(guān) 系國家安全和利益．依照法定程序確定．在一定時(shí) 間內(nèi)只限

一

定范圍的人員知悉的事項(xiàng)

在接下來的七項(xiàng) 具體范圍劃定中． “ 國家秘密 ” 被分為，如國　家事務(wù)重大決策中的秘密事項(xiàng) ：國防建設(shè) 和武裝力量活動(dòng) 中的

秘密事項(xiàng) ：科學(xué) 技術(shù) 中的秘密事項(xiàng) … …

２０１４　６ ◆　 ◆ 領(lǐng) 導(dǎo) 文萃　１０９

不過北京大學(xué)法學(xué) 院教授王錫鋅曾對 “ 國民經(jīng)濟(jì) 和社會(huì) 發(fā)

展中的秘密事項(xiàng) ” 提出質(zhì) 疑： “ 畢竟政府的工作主要圍繞 ‘ 國民經(jīng)

濟(jì) 和社會(huì)發(fā) 展 ’ 而展開．若將這一領(lǐng) 域內(nèi)的事項(xiàng)輕易歸為國家秘　密。那么政府信息公開的空間還有多大？”

法學(xué)學(xué) 者通常從比較法學(xué) 的角度出發(fā) ．認(rèn) 為美國法律對 “ 國

家秘密 ” 的定義描述更細(xì)致．如具體指向“ 外國政府信息 ” ， “ 與大　規(guī) 模殺傷性武器相關(guān) 的信息 ” 等　那么在中國．一項(xiàng) 事務(wù) 從變成國家秘密，到最終解密讓所有

人知道，中間要經(jīng)歷哪些環(huán) 節(jié) ？

綜合公開信息資料顯示，大致有四個(gè) 環(huán)節(jié) ：比照— —定　密— — 備案—— 解密。但在實(shí) 際操作中，可能要復(fù)雜得多。

誰主宰定密規(guī) 則

簡單來說．這個(gè)過程類似于“ 抓娃娃” 游戲：如果躺在陳列箱　里的娃娃當(dāng)中。有的是需要標(biāo)

注為 “ 秘密 ” 的。必須抓出來，那么　首先就必須觀察哪些是 “ 秘密” ．這就需要比照— — 每個(gè) “ 抓娃　娃” 的人手里都會(huì) 拿著一張對照單．根據(jù) 單子的要求選 “ 娃娃” 。　這些單子．即國家保密局分別會(huì) 同各中央機(jī) 關(guān)制定的９２個(gè) 保密　事項(xiàng) 范圍，也就是９２份分門別類的文件。　只是，這９２個(gè) 保密事項(xiàng) 范圍并非全部公之于眾，《保密法》

里對它們的規(guī)定是 “ 在有關(guān) 范圍內(nèi)公布 ” 。２０００年．曾有一位為

某涉貪官員辯護(hù) 的女律師將卷宗材料給當(dāng)事人家屬看．被法院

一

審判為泄露國家秘密罪。但因?yàn)闄z 察院對她的起訴依據(jù) 是《檢

察工作中國家秘密及其具體范圍的規(guī)定》 — — 一份并未全國公　布的規(guī)定。律師反駁，自己不屬于應(yīng) 知曉人，也不可能知悉。最

１　１０　領(lǐng)導(dǎo)交萃２０１４　６◆ Ｉ－ ◆

后．法院二審終審判其無罪釋放。　需要說明的是．一起參與保密的人也需要資質(zhì)認(rèn) 證．他們是　各單位的“ 保密工作領(lǐng) 導(dǎo) 小組 ” 成員。而負(fù)責(zé) 定密的，是“ 定密工

作領(lǐng) 導(dǎo)小組 ” 成員。在制度安排上他們應(yīng)該是兩套人馬，但在有

的地方． “ 保密” 和“ 定密” 小組是同一套人馬。　至于具體操作的人．就是來自“ 定密工作領(lǐng) 導(dǎo)小組 ” 中的“ 定

密責(zé) 任人 ” —— 據(jù) 《保密法》第十二條：機(jī)關(guān) 、單位負(fù) 責(zé) 人及其指　定的人員為定密責(zé)任人，負(fù)責(zé) 本機(jī) 關(guān) 、本單位的國家秘密確定、

變更和解密工作　所以定密責(zé)任人一般是各單位一把手．不過有關(guān) 調(diào)研報(bào)告　顯示，在某些地方，出現(xiàn) 過將文件起草人，甚至校核人員確立為

“ 定密責(zé)任人 ” 的情況，這顯然是錯(cuò) 誤的理解。

由于定密責(zé)任人能認(rèn) 定什么是 “ 秘密” ．所以這些人要接受　培訓(xùn)考核．簽訂保密承諾書，如果出現(xiàn) 錯(cuò)定、漏定行為，會(huì) 追究其　法律責(zé) 任

“ 絕密” 、 “ 機(jī)密” 與“ 秘密 ”

定密包括對 “ 秘密” 的分級．也就是將不同的“ 娃娃 ” 抓出來

后。放進(jìn)不同的筐里。 “ 秘密” 依重要程度從高至低，分為絕密、機(jī)

密、秘密三級，保密期限分別為不超過３Ｏ年、２０年和１０年。秘

密期限屆滿．自行解密。　《保密法》規(guī)定，中央、省級機(jī) 關(guān) 單位（及其授

權(quán) 機(jī)關(guān) 單位）可

以確定絕密、機(jī) 密和秘密級的國家秘密；設(shè) 區(qū) 的市、自治州機(jī) 關(guān)　（及其授權(quán) 機(jī)關(guān) 單位）則可以確定機(jī) 密和秘密級國家秘密。再往　下．區(qū)縣級別的．是無權(quán)確定國家秘密的。

２０１４　６◆ Ｉ－ ◆ 領(lǐng) 導(dǎo) 文萃　１　１　１

一

般來說． “ 娃娃 ” 抓出來之后。向同級保密行政管理單位備

案即可。到這里為止， “ 國家秘密 ” 就形成了。不過也有兩個(gè) 特殊　情況：　當(dāng)“ 定密責(zé) 任人 ” 覺得“ 娃娃 ” 很可疑．即拿不準(zhǔn)這個(gè) “ 秘密”

算不算秘密．可以先擬定一個(gè) 密級．然后逐級上報(bào) 給保密行政管

理單位：　當(dāng)“ 定密責(zé) 任人 ” 發(fā) 現(xiàn)抓出來的“ 娃娃” 和名單上說明的長得　都不一樣（不屬于國家秘密），但是確實(shí) 又不適合再放回到陳列　箱里（它是不宜公開的事項(xiàng) ），可以作為內(nèi)部事項(xiàng) 進(jìn)行管理。

定密容易解密難

再說解密。這也分兩種情況：一是保密期滿，自動(dòng)解密；二是　 “ 定密責(zé)任人” 在定期審核國家秘密時(shí) ．研判發(fā)現(xiàn) 形勢有變．可以　提前或延長解密時(shí) 間。一旦做出解密決定，應(yīng) 當(dāng)通知原知悉單位

和個(gè) 人

只是，實(shí)踐中提前解密的情況似乎并不多．因?yàn)槎?密人員都

傾向于把保密時(shí) 間定得足夠長 �！� 保密科學(xué) 技術(shù) 》雜志２０１２年２

月刊發(fā) 了一篇來自石家莊市國家保密局的文章．其中提到，定密　人員常常本著 “ 就高不就低 ” 的原則對涉密文件按最長時(shí) 限確定　保密期限。在這種情況下，再加上解密程序不順暢，上述文章說，　于是出現(xiàn) 了國家秘密數(shù)量過多、保密期限過長、保密成本過大的

狀況

不僅如此．定密單位還將 “ 秘密 ” 奉為至寶。曾任職國家保密　局法規(guī) 室主任的郭杰記述．有單位一度把 “ 有無國家秘密 ” 作為　衡量本單位是否重要的.標(biāo) 準(zhǔn) ．把一些非密事項(xiàng) 確定為國家秘密．

１　１２　領(lǐng)導(dǎo)文萃２０１４．６　１１．Ｉ－ＩＩ．

只是為讓上級領(lǐng) 導(dǎo)重視：還有單位借機(jī) 生財(cái) ，將本不該定密的資　料標(biāo) 上密級．公開征訂．稱這是供黨和國家領(lǐng) 導(dǎo)人參考的秘密刊

物。

如此造成國家秘密泛濫。全國人大在《保密法》的立法調(diào)研　中發(fā) 現(xiàn) ：定密隨意。解密不及時(shí) 。據(jù) 新華社報(bào) 道，美國每年產(chǎn)

生秘　密文件１Ｏ萬個(gè) ，而中國則多達(dá)數(shù) 百萬個(gè) 。《中國青年報(bào) 》稱，有的　城市一年的保密文件可達(dá)近５７７８個(gè) 。　是否會(huì)用 “ 國家秘密 “ 做擋箭牌．日益成為考驗(yàn)政府的一道試　題。２００９年．有公民向廣州和上海市政府遞交申請，要求公開部門　預(yù)算。八天后．兩個(gè) 城市都給出答復(fù) 。廣州市財(cái)政局稱，會(huì)將內(nèi)容　放在網(wǎng)上，可公開下載：而上海市卻以“ 國家秘密 ” 為由拒絕。

以上種種讓我們成為一個(gè) “ 秘密大國” 。保密系統(tǒng)流傳著這　樣一個(gè) 玩笑，據(jù)《南方周末》報(bào)道，境外間諜對來自中國的情報(bào) 很

頭疼，數(shù) 量驚人，但大部分不是秘密，可是為了不錯(cuò) 過有用的信

息．他們不得不緊盯住每一張紙片。

一

直在“ 公開” 的路上

吊詭的是，一方面非密信息成為國家秘密，而另一方面，真　正的國家秘密卻頻頻走光。比如經(jīng) 濟(jì) 數(shù)據(jù) 泄密。　２０１１年１Ｏ月．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國家保密局聯(lián) 合通報(bào) ，原

國家統(tǒng)計(jì) 局干部孫振、中國人民銀行干部伍超明泄露涉密經(jīng) 濟(jì)　數(shù)據(jù) ．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及六年。孫振利用其國家統(tǒng) 計(jì)局

辦公室秘書室副主任、局領(lǐng) 導(dǎo)秘書職務(wù) 之便，先后將國家統(tǒng)計(jì) 局　尚未公布的２７項(xiàng) 涉密數(shù) 據(jù) ，泄露給證券從業(yè) 者。伍超明則在中　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工作期間， “ 出手 ” ２５項(xiàng)涉密數(shù)據(jù) 。

２０＂１４．６◆ Ｉ－ ◆ 領(lǐng) 導(dǎo) 文萃　１　１３

事實(shí)上，ＧＤＰ、ＣＰＩ等數(shù)據(jù) 泄密屢見不鮮，時(shí)常有外媒搶先曝　出高度吻合的數(shù)字— — 分布在數(shù) 據(jù)鏈上的某些政府官員成了券　商的“ 信息掮客 ”

２００８年５月，《政府信息公開條例》實(shí)施，成為公民要求政

府公開信息的法律依據(jù) 。 “ 國家秘密 ” 遭到挑戰(zhàn) 。　據(jù)該條例。 “ 涉及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切身利益的” 政府信

息．行政機(jī) 關(guān)應(yīng) 主動(dòng)公開。

然而這難免同“ 國家秘密 ” 相扦格。比如土壤污染數(shù) 據(jù) ，既

“ 涉及公民切身利益 ” ．也屬于“ 公開或泄露后會(huì) 嚴(yán) 重?fù)p 害國家形　象和社會(huì)安定的國土資源數(shù) 據(jù) ” 　 “ 國家秘密 ” 與“ 信息公開 ” 的矛盾．造就一批 “ 半公開信息 ” 。　２０１３年年底．湖北省武漢市發(fā) 布該市有史以來最大的環(huán)保罰　單—— “ 某企

業(yè) ” 廢水超標(biāo)排放被罰１２１．５萬元。市民王先生依

《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要求公開企業(yè) 大名，而環(huán) 保局卻以該企業(yè)

產(chǎn) 品性質(zhì) 敏感．為保守國家機(jī) 密而不予公開。

２０１　１年．９８個(gè) 中央部門曬出 “ 三公” 賬單，而外交部等三個(gè)

部門仍以涉密為由，拒絕公開。

解密之路往往曲折漫長。２０１０年，國土資源部作為第一個(gè)　中央部委公布部門預(yù)算時(shí) ．全國人大財(cái) 經(jīng)委副主任委員吳曉靈

感嘆． “ 中國新一輪預(yù) 算改革即公共預(yù) 算改革從１９９９年就開始

了．時(shí) 間過去了１１年，今天才有中央部門公開自己的 ‘ 賬本 ’ ，是

否有點(diǎn)漫長啊　 ”

與財(cái) 政預(yù)算類似．ＰＭ２．５也曾被冠以“ 國家秘密 ” 的帽子，最

終還是摘掉了

（摘自《壹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