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打麥場隨筆散文
農家的心事像一根繩索,一頭系著莊稼地,一頭系著打麥場。場上有了高高的麥草垛,有了滿滿的糧囤,他們心里就有了希望。
“四月八,芒挓挲”,地里的麥穗成了型,麥芒像刺猬背上的針,直挺挺地伸展著,迎接著太陽的光芒。用不了多久,夏收就要轟轟烈烈地開始,打麥場就成了大舞臺。
隊長吩咐心細活好的老場頭,趕緊修場。首先除去舊場上的雜草,用沙耙把場上的泥土沙細耙勻稱,再用光滑的碌碡,一遍一遍地來回碾壓,壓一遍,就用草擦去碌碡上的沙土,保持碡面光滑照人,保證場面不起土,然后才能壓第二遍,直壓到場面平滑如鏡才算完工。這時候,打麥場一角,多出了一間小茅屋,那叫場屋子,是老場頭歇息、睡覺的地方,從初夏到秋末,場屋子和場,就成了老場頭的家。
初夏的雨水漸漸多起來,每一場雨過后,多事的蚯蚓,就會在場面上筑起一座座“高樓”,給老場頭帶來一些小麻煩。老場頭用不著向隊長請示,自作主張地迅速將蚯蚓的“高樓”鏟平,還要拉著滑碡將全場滾上幾遍,恢復麥場平滑漂亮的原貌?词卦谶@里,麥場越是平滑潔凈,老場頭越是自豪,越有家的感覺。
麥熟兩晌,說著說著,就到了開鐮的時候了,這時的打麥場,成了第二戰(zhàn)場,變得異常熱鬧。小麥收上場,鋪開來曬著,老場頭不時頂著烈日,用木叉翻著麥棵,為的是讓所有的麥穗能同時曬干。曬不上半天功夫,就得急著打場,這時候,要是碰上一場雨,那可就前功盡棄了。老場頭趕著黃牛,黃牛拉著凹凸不平的碌碡,在麥草上轉著圈。黃牛呼哧呼哧地喘息著,碌碡吱吱嘎嘎地滾動著,麥草噼噼啪啪地破裂著,麥粒就爭先恐后地脫掉外殼跳出來,羞答答地藏到麥草底下。老場頭撒開了歡,扯著嗓子高唱起來:“哎——吆——快快走——來,快快跑嗷——打下麥——子,吃水餃——啊啦——”黃牛聽了主人的歌,格外有了精神,碌碡格子轉得脆響。
一場麥打完,麥場上開始表演“達人秀”。大家用木叉,把上面的長麥草挑上草垛,用摟場耙把余下的短草摟到草垛邊,用掃帚把上面的碎草掃到場頭,場上便露出白燦燦的麥糠和黃澄澄的麥粒。老場頭向兩個伙計高喊:“堆起來!”兩個伙計抬來一人長的大刮板,一人牽一根繩子,老場頭按住刮板,兩邊繩子一拉,從場邊刮向場中央,場面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小糧堆。
毛糧堆成堆,就要接受老場頭的檢驗了,誰是好漢,誰是孬種,往空中一揚便知分曉。揚場可是技術活,需迎著風,用木锨鏟上一锨帶糠的麥粒,往斜上方一送,木锨將要收回時再猛地一抖,嘩的一聲,顆粒像天女散花一樣撒開,飽滿的麥粒,雨點般紛紛落下,輕浮的麥糠隨風飄去,落到下方。這種場面讓人聯(lián)想到魔術家精彩的表演,手拿紅綢,翻轉幾下,手一抖,從紅綢里閃出一只白鴿,令人贊嘆不已。揚上一會兒,麥粒堆上也會落下癟穗和麥草碎屑,伙計就拿掃帚,從上到下輕輕將它們掠到一邊,然后,老場頭接著揚。
揚好的小麥,還要接受最后一次考驗,那就是晾曬。掃出一片干凈的.場面,把麥粒薄薄地攤開,讓它們接受陽光的考驗。老場頭不敢懈怠,常言道,屋上瓦,糧上倉,小麥一天不入倉,就不算真正收成。他赤著腳,拿木推耙不住地在翻曬麥粒,就如割蛋糕一樣,用木推耙上的橫木,切開一塊糧面,用力向前一頂,那片麥粒就整體翻轉,底面變上面,上面變底面。就這樣逐塊翻轉,從這頭翻到那頭,全部翻轉一遍,再從頭開始翻第二遍。老場頭滿頭熱汗,可是,他覺得兩腳踩著麥粒,腳底下熱乎乎癢簌簌的,很是舒服。
糧食曬好了,要趁著太陽不落,給它們安個家。場面一處墊上一層厚麥糠,麥糠上鋪一層塑料布,用折子圈出一個大圓,這就是糧囤。兩個伙計抬著一摟粗的“大圓子”,往糧囤里倒小麥,麥堆不斷加高,折子不斷加層,到了一定高度,就在糧囤上修出一個“小山尖”,一囤小麥才算完成。老場頭拿來草苫,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旋轉著鋪開,直到完全遮住那個小山尖。此時,老場頭繞著糧囤來回看幾遍,像欣賞一件剛完成的藝術品一樣,欣慰地笑了。
記得那時候學校放麥假,我們幾個孩子跟著老場頭干活,從拉碌碡壓場,到打場、揚場、垛草,每一項活他都認真地教我們。有一次掃場,他見我們拿掃帚的姿勢不對,就說:“很多人不會拿掃帚,一看就知道是外行,這會被人笑話的!
說著,他就教我們怎樣拿掃帚:“從右往左掃時,掃帚應該放在右邊,右手在后,左手在前,身子前俯,又得勁,又好掃,掃的地面也大,不信你們就試試!
我們就照他說的樣子去掃,果然很好使,沒想到,掃地也有這么多的技巧。見我們學會了,老場頭很高興,連聲說:“好,好!就算你們以后不打莊戶,吃了公家飯,每年麥收時也要支農,到時拿著掃帚來掃場,人家一看,唉,這個人不賴,拿掃帚有個樣,你心里高興不高興?”
我們聽了,都哈哈大笑。
后來有了脫粒機,用不著趕著黃牛滿場轉了,老場頭樂得合不攏嘴,不住地說:“這鐵家伙真行!”可是,垛草的活還得人工做,老場頭犯愁了,因為他老了,舉不動那一叉麥草。隊長換了一個人,讓老場頭回家養(yǎng)老。老場頭在家坐不住,經常拿一把破木锨,背個筐頭,在麥場旁邊閑坐,看著那小山似的麥草垛,他咧著嘴笑了。
直到大場分割成一家一戶的小場,老場頭才真正與麥場分手,因為,那時有了收割機,人們直接從地里取糧,已經用不上麥場了。
老場頭去世的時候,人們前去幫忙下葬,他的老伴拿出那把破木锨說:“他死的時候說過,一定要帶著這把木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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