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稻草人優(yōu)美散文

　　收割了晚稻，父親就常常坐在空曠的田野里，捧著煙筒，不停地抽黃煙。絲絲縷縷的煙霧，在深秋荒寂的田埂上裊裊上升，那些高過父親膝蓋的茅草，在昨夜或者更早的夜晚里，沉浸于一場霜。茅草的身桿本來是很硬的，但畢竟拗不過一場霜。霜在某個深夜，悄悄地鉆進了茅草深處，然后蔓延，第二天早上，父親經(jīng)過田埂去割稻，他光著腳踩在茅草上，不經(jīng)意間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怎么風(fēng)一吹，就枯萎了呢？

　　深秋的田野里，擺放著一堆堆的稻草，母親把稻草一束束扎在一起，扎成一個個乖巧的稻草人，等到母親閑下來，能夠騰出雙手，就會把它們抱回家。母親肩上扛著一根長長的竹篙，把稻草人一個個串起來，一根竹篙，可以串上十來束。母親挑著稻草人往家走，風(fēng)一吹，肩上的竹篙很難平衡，母親的雙手一刻也不敢松懈，緊緊地拽著，稻草人就是母親的孩子。母親擁有這么多孩子，該是多么好，母親一點都不寂寞。

　　母親把稻草人擺放在院子里，一排一排地站立著，她想趕著深秋的太陽把稻草人曬干，讓秋陽溫暖的氣息留在稻草人的骨子里，然后，母親會小心翼翼地儲藏著，等到寒冬臘月，母親會從草垛里抽出一束束稻草，那些曾經(jīng)調(diào)皮的稻草人，溫順地聽從著母親的安排。母親把稻草平鋪在床板上，再鋪上棉絮，稻草縫隙里那些陽光的'氣息在寒夜里慢慢往上溢，驅(qū)趕了寒冷，也驅(qū)趕了寂寞。

　　稻草人被母親一篙子一篙子搬回了家，田地的農(nóng)事漸漸地接近尾聲了，田埂上的茅草也被母親割光了，光禿禿的田埂，像剛剃完頭的老漢，滄桑、疲憊，懶洋洋地躺在那里，等待著什么。幾只瘦弱的麻雀在田埂上飛來飛去，稻田里剛下種的油麥菜，還沒有冒芽，麻雀的尋覓是徒勞的，又不愿意放棄。它們比深秋的風(fēng)跑得還快，在田埂里亂竄。夜里，母親在燈下找出兩件舊衣服，一件藍(lán)花小褂，她已經(jīng)很多年不穿了，一件海軍藍(lán)中山裝，是父親穿舊的。她扔給躺在沙發(fā)上打瞌睡的父親，閑著也是閑著，扎個稻草人吧，明天立在田埂上，驅(qū)趕那些麻雀。父親沒有吱聲，母親想要的稻草人，驅(qū)散了他的睡意。

　　母親抱出一束束稻草，很整齊的稻草。我一直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花許多心思侍候這些稻草呢？她和稻草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默契，比她和兒女之間的骨肉之情更深的一種聯(lián)系，是一種心的呼應(yīng)，不需要語言。母親的心，稻草人比我們還懂。母親精心保管的這些稻草，在父親面前跳舞，在父親懷里唱歌。燈光下，父親專注、安靜而快樂。在母親的孩子展翅飛翔的日子里，父親很久沒有這樣的快樂。

　　稻草人扎好了，母親把衣服小心翼翼地給它們穿好，父親歪著頭，看著穿海軍藍(lán)中山裝的稻草人，咧著嘴笑了。母親笑著捶了父親一下，把沙發(fā)邊上父親的草帽戴在稻草人頭上，兩個人又坐在沙發(fā)上笑，很幸福。

　　深秋的陽光下，父親和母親給油菜澆水、鋤草，偶爾有麻雀飛過，匆匆地，又飛向遠(yuǎn)方。父親和母親相視一笑，一回頭，田埂上游一對稻草人，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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