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為尊嚴轉(zhuǎn)彎的散文

　　自幼生長在農(nóng)村，我對腳下的黑土地充滿了感情，而在農(nóng)村的各行各業(yè)中，我對獸醫(yī)這一行業(yè)情有獨衷——這主要受我一個遠方叔叔的應影響。他是一位遠近聞名、受人尊重的獸醫(yī)，也是我“崇拜的偶像”。于是，我最終選擇了臨縣中專的畜牧專業(yè)班。

　　如果沒有中考一周前所發(fā)生的事，我也許早就實現(xiàn)了當獸醫(yī)的夢想……

　　那天清晨，我到學校教導處交照片，屋里除了主管報考的殷主任外，還有教我語文的王老師。我是語文科代表，和王老師非常熟悉。在我交完照片往外走時，也正往外走的王老師親切地問我：“報哪了？”“縣中專的畜牧專業(yè)”我隨口答道�！笆裁�？畜牧專業(yè)？你的文學基礎不錯，如果能上高中，將來考入大學中文系深造一下，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名作家……”王老師說完，多少有些惋惜地嘆口氣，走出了教導處。我也正要邁出教導處的門，突然身后的一聲冷笑拉回了我的腳步：“哼，當作家？就這黑不溜秋的樣兒，一瞧就只是個當獸醫(yī)的料兒�！蔽一剡^身來，看見殷主任的嘴還在一張一合地運動著，“作家是啥樣人都能當?shù)�？也不搬半塊豆餅照一照！”我怔住了。大腦霎時停止運轉(zhuǎn)，頭腦里冒出一個可笑的念頭：咋還搬半塊豆餅照照呢？我連一用整塊豆餅照照的資格也沒有嗎？隨后，可笑的念頭消失了，大腦一片空白。

　　一時間，仿佛周圍的空氣都掛上了霜。

　　沉默了幾秒鐘，不錯，也就是幾秒鐘。

　　活了17年，從來沒和大人頂過嘴的我，不知從哪來的勇氣，一下子抬起了頭，直視殷主任。

　　殷主任顯然有些慌亂，但仍然以一種不屑的冷笑看著我：“瞅啥？我說的不對？”“殷老師”我的平靜讓我自己都很吃驚，“麻煩您給我改一下志愿好嗎？我不考中專了，我報高中。不管我能不能考上大學，我就是想當個作家！”“你真的相信自己能當作家？你不后悔放棄中專名額？”殷主任呆看著我，又說了一句：“可真還有好多人等著搶這中專名額呢�！笔前。�在那個年代，農(nóng)村孩子只要考上中專，一畢業(yè)就成了國家干部，等于徹底跳出了農(nóng)門。因此，這報考中專是有名額限制的——是要全校拉大榜按成績分配的。所以，殷主任做夢也沒想到：我這么一個農(nóng)村黑小子會在沒和家長商量的情況下，就這么輕易放棄大家趨之若騖的中專名額�！澳悴挥煤图议L商量商量��？”“不用！”“那你真不后悔？”“我不后悔！”……

　　就這樣，因為殷主任的那句話，為了一個鄉(xiāng)村少年可憐可悲但絕不能輕視的尊嚴，我“意氣用事”地改變了人生方向，讓理想為尊嚴而艱難轉(zhuǎn)彎。

　　當然，我也因此改變了自己以后的命運。

　　中考時，我的成績高出中專錄取線20分，但我走進了高中校園。一入學，學校根據(jù)我非常突出的數(shù)理化成績，把我分到理科班。在我非常固執(zhí)的要求下，拖了近一學期，老師才很不解很惋惜也很不情愿地讓我轉(zhuǎn)到了文科班。到了文科班后，我就報名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并利用一切的課余時間，發(fā)瘋似的啃著所有能借到手的文學書籍，同時揮動稚嫩的筆，執(zhí)著寫作……

　　后來，高考時，由于偏科太嚴重，我沒有擠過大學的獨木橋，而是在工作之后輾轉(zhuǎn)了幾所高校，才圓了大學夢。也許，是我的執(zhí)著所致，也或許是我不服輸?shù)谋M頭感動了上蒼，在接到一次又一次退稿之后，終于在我19歲的時候，我的名字變成了鉛字，印在市報的副刊上，成為我所就讀的那所高中建校30多年來第一個在報刊上發(fā)表文章的學生。雖然，那只是一篇不足千字的小散文，可足以說明作家之夢并不是高不可攀的。我也并非生來就只是當獸醫(yī)的料——雖然當獸醫(yī)，是童年和少年時最美麗的夢想。

　　有時想想，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放棄自己真正的夢想，值不值得呢？其實，到了今天，這個問題已經(jīng)無須假想了。從1987年我發(fā)表第一篇文章開始，我的作品不斷出現(xiàn)在市報、省報甚至是國家級報刊上，有不少還被轉(zhuǎn)載，有的還獲了獎。1993年我終于成為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還被選為市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并出版了兩本詩集和一部報告文學集、兩部長篇報告文學、三部散文集。好多時候，我真的有一種沖動，想拿著自己的作品跑到自己讀初中的母校去，讓殷主任看一看，我是不是能當成作家！但實際上，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放棄了，何必呢？用自己的狹隘去面對他的輕視，不是更愚蠢嗎？何況，當年他在輕視我的尊嚴的同時，不也丟棄了他做老師所應有的尊嚴嗎？再說，不也正是他所做的一切激起了我生命中的另一種潛能嗎？

　　記得別林斯基曾說過“尊嚴，是生命中最大的杠桿！”當時，17歲的我，用倔強、甚至是有些偏激的舉動，維護了一個鄉(xiāng)村少年不容忽視的人生尊嚴。而這生命的杠桿，撬起的是一個農(nóng)民的兒子的別樣斗志。如今，在我所從事的寫作生涯里，我更加看到了人格和尊嚴的力量，那是生命本身散發(fā)出的光華，那是值得人一生無悔無憾地去描繪和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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