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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樹穗兒散文
說起構樹穗兒,可能很多人都很陌生,不知它究竟為何物,就連我這個平日里比較關注野菜野味兒的人,也是在吃過了多次之后,前不久才剛剛得知它的名字。
春季里萬物復蘇,所有的樹木經過了寒冬的休養(yǎng)蟄伏,都開始在枝頭有了蠢蠢欲動的焦躁不安,探出的小小腦袋們,只要得遇了那溫暖和煦的陽光,便欣喜如一只只憋悶了許久的青蟲,爭先恐后地從枝條上爬出來曬太陽。構樹穗兒也便在這時,隨了各種樹芽一起,成為了春天里不可或缺的嶄新生命,更成了我們采食的目標。
構樹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落葉喬木,普通到很多人根本就不知它的學名,見它,也只有在比較偏僻荒涼的地方,甚至于如我一樣,曾一度孤陋寡聞地把它們當做是一種叢生的灌木。
開始關注它,是在兩年前的春天,那時,構樹上剛剛長出半寸長短的穗兒。對于這種植物,單位的“北大荒”(一處存放板材的露天料場)里到處都是,見怪不怪,并沒有特別留意過,只知其中的一些到夏天會結出紅艷艷的猶如楊梅一樣多汁的果實來,僅此而已。
改變對它的認識,源自一位河南籍的同事。忽一日,她從老家的親戚那里得知了這種樹的穗兒是一種特別好吃的美食,于是,召集我們一起去采。那時我們不知這樹叫什么,只依了這穗兒的形態(tài),隨意地管它們叫“肉蟲蟲”或“毛毛蟲”。而真正認識它,卻是在前不久。采食的人多了,自然有細心人將好奇的謎團打破,于是,我們從網上得知了這樹的名字叫構樹,當然這穗兒也就叫作了構樹穗兒。盡管這種植物有很多特殊的用途和功效,但于我們來說,味蕾上的吸引還是最主要的關注點。
采來的構樹穗兒被我們一番精烹細調后,竟真的成了餐桌上的一種獨特美食,它們沒有怪異的味道,或涼拌,或炒著吃,都還不錯。但我們最常見的吃法是拌了白面蒸來吃,我們把這種拌面蒸菜的食物統(tǒng)稱作“苦累”,無論是菠菜、長豆角做成的,還是槐花、榆錢兒、掃帚菜做成的等等,一律稱之為“苦累”。而這種僅屬于地域性方言的叫法,也常常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古城祖祖輩輩的人都這樣叫,也都喜歡這樣吃,大概是在用這種傳統(tǒng)的吃法來憶苦思甜,紀念艱苦年代那些曾經的苦和累吧!
那日,我們采來構樹穗兒在單位里蒸“苦累”,一位年輕的同事很吃驚,一臉狐疑地問我:姐,你確定這個真的能吃嗎?不會中毒嗎?我笑了笑,堅定地告訴她:沒事兒,放心吃吧,我都吃了兩年了。于是,她不再疑惑,輕輕地夾起一塊放入嘴里細細地嚼起來,繼而笑著點了點頭說:嗯,好吃!
得益于口舌之好,自然對春季里的植物們多了一些關注,也因此腦海里常常閃過兒時生活的片段。雖這構樹穗兒在記憶里并不曾留有印象,但這構樹的雌樹上結出的果子,卻曾是兒時我們舌尖上的美味。那時我們不知這樹叫構樹,更不知它們雌雄異株,雄樹長穗兒,雌樹結果子。那時的我們就像一群癟著肚子四處游逛的野孩子,餓極了什么都敢吃。生活的困苦加之孩童的好奇心,尤其是生活在鄉(xiāng)村那樣物質匱乏的環(huán)境里,自然界凡能接觸到的野味兒,都會以淳樸及獵奇之心去試探和品嘗。記得我們吃過的最不可思議的東西,是那種大號螞蟻的大肚子。土地是萬物生長之源,土地也是生靈們的繁衍生息之所,因此,田野里各種類別的螞蟻也多如牛毛。我們曾經將那最大號的螞蟻捉來,取其肚入口,竟是酸酸的味道,于是,我們心生疑慮:莫非醋是用螞蟻造的?
當然了,這是兒時我們天真可笑的趣事。但由此可以想見,連螞蟻都敢吃的我們,怎么可能逃得過構樹果子那鮮紅多漿、甜潤可口的誘惑?村莊里的構樹并不很多,但記憶里僅有的幾棵卻總像那些紅果子一樣,鮮艷地活躍在內心深處,又如它們甘甜多汁的味道,總是在舌尖上縈繞,也總是在記憶里回旋。我們視之如甘飴,每每將那些裹著一團汁水、形態(tài)若楊梅一般的果實放到嘴里咀嚼吮吸的時候,那種滿足感就如蕩漾在我們嘴邊的笑一樣,由淺入深地將年少的我們俘獲,在那個困苦的年代里,成了留存于我們味蕾上的鮮活記憶。直至如今很多年過去了,每每看到那些構樹果兒,依然會憶及年少歲月里與之有關的那些畫面,那些畫面里的我們,曾是那樣童真可愛,嘴角仿佛還淌著鮮紅的汁液,小臉上洋溢著燦爛無邪的笑,一如這春日溫暖而清新的陽光。
有趣的是,兒時的我們對構樹果兒情有獨鐘,那甜潤的味道至今還縈繞在舌尖,而對構樹穗兒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如今卻恰恰相反,喜歡采食春日里的構樹穗兒,卻再無勇氣去品嘗那紅潤誘人的構樹果兒。即使有兒時的味蕾記憶做基礎,依然不敢打破現時的常規(guī),在各種各樣水果盡情食用之余,再去品嘗那雖縈繞于舌尖卻再也不曾觸及的一縷味道。更別說是兒時的大螞蟻、蟈蟈、水牛之類的活物了,想必也是沒膽量去捉了來吃的。俗話說:年齡越大,膽量越小。于我,簡直是至理名言。
但是這構樹穗兒卻不同,它既不是蟲,又沒有怪味兒,也挑戰(zhàn)不到我的膽量,采食它們,如同采食那些榆錢兒、槐花兒一般令人興趣盎然,且回味悠長。如此,便依了自己的性子,常在春光明媚的時候,迎著那些粘白的樹液,掐下構樹上的穗兒,蒸“苦累”來吃,也以這種方式懷念舊時光,感受春天的蓬勃美好。
因了構樹生長快、繁殖力強等特點,“北大荒”雖每年都在對這些樹進行砍伐修剪,但每年依然郁郁蔥蔥地長成一片片,且雌雄植株各自為營,遙遙相對著生長。每年的春季,雄樹上的穗狀花序即構樹穗兒都密集地爬滿枝條,像春日里生出的無數嶄新的希望一樣,密密匝匝,而又層出不窮。我們采食它,也似采集無限希望和夢想一般,將根植于心底的那些對于生活的憧憬和期冀默默采下,化為融于眼前心上的一縷縷美麗的留痕,將生活點綴,將夢想擷取,將腳步夯實……
時光一年年流逝,構樹穗兒年年為春色而生,矢志不渝。去年的春季,兒子正全力迎戰(zhàn)高考,我常常在那些茁壯的新綠中找尋嶄新的希望,夢想著在盛夏到來的時候,那些歷了風雨的果子會更加鮮艷多漿,燦美成一道別致風景。今年的春季,我采摘著這些熟悉的構樹穗兒,它們依然如無窮無盡的希望,搖曳在枝頭,搖曳在心底,搖曳成我腦海里那青春飛揚的綠色身影。是的,綠色是希望,綠色是正氣,綠色也是踏過大地的鏗鏘步履。節(jié)日到了,兒子雖不能如地方院校的學生那樣,走出校門去領略風光無限,但那昂揚的綠色卻如這即將入夏的蔥郁一般,在心頭留下濃蔭一抹。
如構樹普通得有些粗陋的品性一樣,這種外觀不起眼、易于荒山坡地綠化、抗環(huán)境污染的樹種,實則全身都是寶,樹葉是最好的豬飼料,樹皮是造紙的好原料,樹液能醫(yī)治皮膚病,根皮、果實、種子等都能入藥。而這構樹穗兒,便是集了這眾多希望于一身的初始希冀,在春天里萌芽,汲取陽光雨露的滋養(yǎng),不僅成為了我們味蕾上的享受,更將一份樸實的夢想賦予春日時光,直至開花、結果、奉獻全身的能量。構樹外表平凡,亦不挑環(huán)境土壤,甚至還有凈化空氣,治理污染的作用,諸多優(yōu)點集于一身,突然就令我對它肅然起敬了起來。如若不是細心的同事上網搜索,我斷然不會將這毫不起眼的樹木與這許多贊美之詞聯(lián)系在一起,更不會有什么感慨產生。
其實世間萬物皆如人生,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美的眼睛。構樹并不起眼,它與春日里那些努力生長的所有綠色生命無異,只是它生長的環(huán)境更趨于雜亂和荒僻。它沒有清麗如柳的外形,也沒有高貴華麗的豐姿,人們記住它,可能只是因了枝頭那些艷麗如霞的球形果實。構樹穗兒也并不起眼,除了如我一樣的少數人為了味蕾記憶而去關注它之外,沒有誰會在姹紫嫣紅的春季,去特別留意這角落里默默生長的它們。然而即使平凡如斯,卻亦有不平凡之處,這便是這個世界通常存在的法則。善于去發(fā)現,總能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感受沖擊內心,世事與萬物之間,沒有必然的瓜葛,卻有著相連的共性。
那些有構樹穗兒可采的日子,是充實而快樂的,舌尖上有美味縈繞,眼中有新綠閃耀,心里有希望悅動。這種感覺,好似游走于春日里的陽光與花香,極好、極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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