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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事唯美散文
婆婆年紀(jì)大了，體格也越來越弱，她終于決定下放權(quán)力。過年她不想再操持，而是決定以農(nóng)村老宅做根據(jù)地，仨兒子輪班圍著她過年，當(dāng)然，待客的所有菜蔬、物品誰的班誰承包。當(dāng)班的一家不走親戚，專門在家伺候客人。
20**年春節(jié)，該我們上陣了，我和老公很早就謀劃，一定讓大伙過一個開心年。按婆婆的要求，我們臘月二十七進(jìn)入陣地，要持續(xù)戰(zhàn)斗到正月初三。我知道，有些客人不在計劃內(nèi)，所以我囑咐婆婆不論哪一天，只要有客人來就給我們電話，我回來做飯。我婆婆笑得特別燦爛。
第一天
我們回到家，公婆正和老叔公公坐炕上說話，老叔公公給哥嫂提拎一兜雞蛋來，看樣子能有20個吧。老嬸走兩年了，光棍兒子也不管他，整天就知道東家跑西家串地去耍錢，連飯也不做，80歲的他糟蹋得更不像人樣了。留他吃中飯，他婉拒，說自己吃不完花不完，就是身體不行了，兒子還不孝順，活一天受一天了。本來很好的心情，被他壞了一半。他拄著拐棍，一步一步往前挪，比蝸�？觳涣硕嗌伲粗睦锞碗y受。
老叔公公走了，我們一陣唏噓感嘆。走到今天這地步，能怨別人嗎？十年前，本村有人給他兒子說媳婦，姑娘是個啞巴，但特別精，人家女方就圖姑娘在身邊好照應(yīng)，老叔公公可好，跟人家女方要一大堆條件，來了個“地覆天翻”，好像人家姑娘不嫁他家就找不著主似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自家沒什么條件，還瞎折騰事兒，自那以后就沒有媒人登門了。所以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們一家是解決不了老叔公公的問題，只能是燉了肉給他送幾塊，蒸了包子饅頭給他送一兜。放下這個話題，婆婆就叨叨自己干不了活，否則早晨就和好發(fā)面了，我聽出又著急蒸饅頭了。于是告訴她，吃的饅頭我?guī)砹�，蒸饅頭就明天吧，蒸多了凈吃剩的不說，天不冷還得長毛。我告訴她啥也不用管，坐炕上等著吃飯就成。婆婆依然拄著拐棍在屋里轉(zhuǎn)悠，呼呼地喘，跟拉風(fēng)箱好有一比，聽著就覺得自己氣管犯堵。婆婆終于沒忍住，沖我說，吃完中飯就和面吧，晚上蒸。我無奈地笑笑，告訴她晚上一準(zhǔn)蒸饅頭，她才上了炕。
我招呼老公洗豬肉，安排燉肉，婆婆聞聲又出溜下炕，拿個小馬扎坐旁邊看著我們。嘴里叨叨嘮嘮，什么肉買多了吃不了會壞的，什么瘦肉太多肥肉太少，不絕于耳。我們聽著，有一句沒一句應(yīng)著。把肉放鍋里，添涼水打算冒一冒，這樣更干凈。沒想到婆婆又阻止，她說燉肉不忙，先做午飯，只得中止。我再次勸她上了炕，我示意老公找木頭點(diǎn)火冒肉，我做午飯。不料，婆婆又杵在我們眼前，她說冒出來也行，但不要燉了。我和老公一對眼，扭臉偷偷笑。老公炒菜的當(dāng)兒，我和好了面。
吃完飯，我刷完鍋洗完碗倒頭就睡，地板臟點(diǎn)就臟點(diǎn)吧，我必須休息，萬一累個好歹，飯沒人做婆婆會著急的。醒來時，老公已經(jīng)把肉燉熟了，肉香飄滿屋子的各個角落。把肉撈進(jìn)瓷盆，肉湯舀進(jìn)鋁盆，鍋里放平鋁篦子，一塊塊肉碼在上面，就著熱鍋在篦子空隙往鍋底撒紅糖，蓋鍋再點(diǎn)把火，糖糊了，煙便順著鍋蓋邊緣躥出來，三五分鐘工夫，掀開鍋蓋，白花花的肉便紅頭掛色了，香氣更濃了幾分，很是誘人。這個過程叫熏肉。聽我們說肉色澤不錯，婆婆又下炕來看，被煙嗆得咳咳的，我們使勁勸她才進(jìn)屋。
接下來，我安排淀粉，用肉湯和淀粉打晾糕。婆婆又閃到了我們眼前，坐小馬扎上剝蔥、切蔥、剁姜末，任我們怎么說，就是不動地方，直到我們把她切的蔥姜末兒放進(jìn)盆里，她才像完成重大使命似的顫顫巍巍進(jìn)里屋去了。
鍋里擱點(diǎn)油，老公開始燒火，我把淀粉和肉湯攪勻，剛想倒進(jìn)鍋里，婆婆喊我，告訴我得擱醬油。我趕緊把盆放一邊，尋醬油瓶子倒入適量，還沒等我攪動，婆婆終于不放心，又站我跟前，說醬油還是少，在婆婆指揮下，我一點(diǎn)點(diǎn)往里加，直到她老人家滿意為止。倒鍋里容易，攪拌是累活兒，老公承包。
最后一項(xiàng)蒸饅頭。老公打點(diǎn)鍋，我揉面，揉到胳膊發(fā)酸。燒火二十分鐘，饅頭熟了。婆婆坐炕頭上大聲命令，把鍋蓋掀開，把饅頭挪動一下，粘鍋就不好了。老公聽罷動作好快啊，把饅頭下面的屜布一提溜，白白的大饅頭在篦子上骨碌碌亂滾，饅頭皮都粘掉了，像頭發(fā)濃密的人長了吃毛癬。我覺得可惜了。婆婆出來瞅了瞅說難看的自己吃，沒粘掉皮的留著待客，就放心地上炕了。
老公熱菜的工夫，我熬了一鍋玉米渣子粥，熱騰騰，香噴噴。晚飯一家人吃得很滋潤。收拾完畢，終于可以休息了，我扎進(jìn)小冷屋鉆進(jìn)被窩，在并不明亮的燈光下讀老三的《郴州請將我揮霍》，真幸福。
第二天
早晨一睜眼，六點(diǎn)。昨兒忙活一天，真累了，睡覺很香甜，可見平時失眠是閑的。
醒醒盹，我又沉浸在喜愛的文字里，越看越不想動。平時十點(diǎn)起床的婆婆，居然七點(diǎn)就拄著拐棍溜達(dá)了，她走一步，我的心就顫一下。既然心不安了，不如趕緊穿好衣服去做飯。
飯好后，我又和了一大盆發(fā)面。然后吃飯，收拾，過年就這套活兒。快晌午的時候，弟媳提著一個黑色塑料兜過來了，說過年了不知給我們添點(diǎn)啥，見小賣部里剛到的魚新鮮，就買了九條大鯽魚。我拿個大盆盛上水，把魚放進(jìn)去，個個搖頭擺尾活蹦亂跳，攪起的水花直往盆外翻了，真喜人。
婆婆一見樂了，啥也沒說就奔冰箱去了，從冷凍室提溜出一兜凍得硬梆梆的已經(jīng)煎好的小鯽魚，在我眼前一晃，要我中午熬著吃。我心里這個樂啊，昨兒她老人家還說留著招待客人呢。我跟她說，凍得太實(shí)了，化不開，若想吃，就吃新鮮的。最后魚沒熬成，我怕她老人家疼得慌，她那點(diǎn)小心思我知道，總怕招待客人的東西少。其實(shí)，我早就告訴她了，到了我們家班兒不用擔(dān)心，一定會大大方方，菜蔬、主食絕對要富富有余，可她又怕我們浪費(fèi)錢，真是操不完的心。
中午又蒸了一大鍋白饅頭，累得我直不起腰來。沒來得及休息，我和老公開車去縣城取前幾天定好的熟食，順便還要買菜。路上老公說，給我婆婆去銀行取住院報銷的錢（2016年春天我婆婆住院整整一百天），我不明白老公為啥趕這熱鬧來。老公說過年了，為的是讓老太太高興。我覺得忒有道理，到縣城兵分兩路，他去銀行，我進(jìn)了菜店。
買完菜回到自己的窩，我扎床上又看小說，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電話詢問老公，他說隊(duì)伍太長，要我耐心等待。五點(diǎn)整，老公進(jìn)家門，從他齜牙咧嘴的面部表情可以推斷，錢到手了。提上買的東西趕緊回返，怕老太太著急晚飯。
回到家才知道，小屋人滿為患，大姑姐、三姑姐帶著兒孫在呢。挽留他們吃晚飯，三姑姐說啥也不肯，帶著倆孫女的她還要回家吃藥，最近她眼底出血，視力模糊。于是給倆孩子捎上剛買來的河蟹，放行。大姑姐我是斷然不讓走的，因?yàn)闆]有大姐夫了，她一年到頭不上家，輪流給四個閨女看孩子，唯一的兒子剛從外地回來，還沒有結(jié)婚，娘倆回家也是冷屋子冷炕，吃不好喝不好的。我留她娘倆住下，也迎合婆婆的心，因?yàn)榻衲赀^年的東西都是我們安排，我若不主動，婆婆怕不好開口。這樣兩好擱一好，好上加好。
問大姑姐有何打算，她說沒啥，就想蒸鍋饅頭。我告訴她好說，晚飯后我就又和一大盆面，第二天一早蒸，回家時讓她帶著。其實(shí)大姐有錢，孩子們混得也都不錯，可我總是覺得失去了丈夫的大姐很可憐，我心疼她。這，她知道，我婆婆也知道。
說話間，我家老大和小叔子家的侄女結(jié)伴而歸，家里一下子熱鬧起來，老爺子、老太太更是喜上眉梢，拉住孫子孫女噓寒問暖。
里屋談笑風(fēng)生，外屋忙作一團(tuán)。我熬一鍋粥，整幾個剛買來的菜，拿出一瓶我釀制的葡萄酒，吃的吃，喝的喝，一家人其樂融融。
今年第一次學(xué)釀葡萄酒，親朋好友都夸我手藝不錯，我自己也覺得比較成功，因?yàn)榇蜷_酒壇子，滿屋清香四溢。濾出雜質(zhì)，也就落了半壇酒，我自己沒喝兩口，全都與人分享了。分享是一種別樣的快樂！
第三天
早晨七點(diǎn)半了，也聽不見外屋有動靜，想到要給大姑姐蒸饅頭，我便穿衣下床。我們住的屋子一年四季不住人，陰冷陰冷的，好像四處都冒冷氣，跟冰箱差不多，也好，頭腦想不清醒都不行。
到外屋掀開面盆，蓋板粘了一層面，起得太晚了。大姑姐也起來幫忙了，她蒸饅頭，我熬粥、炒菜，外加再和一盆面。半個小時，三十多個白胖胖的饅頭出鍋，粥菜上桌。飯后，大姑姐要回家，中途還去看病人，給她帶上饅頭和晾糕，捎上看病人的禮品（省得她花錢再買），送她坐上外甥的車，娘倆滿意而歸。
不大會兒，我三個侄子來了（老爸去世，年后要守孝），山南海北侃一通，他們說還要去看大姑二姑，駕車離去。緊接著，姑婆婆家的二表妹帶著兒子進(jìn)了家門，又少不了一番照應(yīng)，留下一兜雞蛋走了。
我終于可以安心收拾早晨飯桌的“殘局”了，活沒干完，煤氣爐子又?jǐn)D進(jìn)我眼簾，起先锃明瓦亮能照見人影的爐盤，被一層黑乎乎的油污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不細(xì)看，跟出土文物似的。我一聲沒吭，又找清潔球和洗潔精擦拭，婆婆見我忙碌，自是客氣一番，并說他兒子（我老公）那天想擦洗她沒讓。我忍不住朗聲大笑，逗婆婆說，真偏心，說到底還是疼兒子��！婆婆也呵呵地笑。清理二十分鐘，爐子基本恢復(fù)原貌，看著心里就痛快。
晌午時分，大哥大嫂帶著七歲的女兒回來了，捎來的驢肉、牛肉、大蝦、葡萄酒等，分門別類放好，開始做中飯。又一鍋大饅頭，又一鍋肉菜，又一鍋米粥，又一頓熱熱鬧鬧的中飯，又一通忙忙活活的收拾。本想飯后午睡，大娘婆婆家的大哥和二嫂來看公婆了，又陪著說一頓。送走他們，又該安排剁肉餡，三十中午要蒸包子，晚上要包餃子。過年，安排吃的日程太緊了，幾乎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剁完肉餡，公公、大哥、大嫂和我老公忙里偷閑碼長城，我自己扎冷屋里記下今天的經(jīng)歷。
日記沒寫完，回娘家的弟媳電話來了，邀我們晚飯去她家吃，給侄女過生日。不用說，又是一桌子盤子碗子，而且八點(diǎn)前吃不上飯，因?yàn)樘炀鸵诹耍麄冞�在路上。
第四天
大年三十吃完早晨的大鍋菜，我就把昨晚和的一大盆面加點(diǎn)小蘇打揉好，擱置備用，然后剁白菜、切韭菜，調(diào)好肉餡兒，十點(diǎn)一過就開始蒸包子。
婆婆又下炕來，拐棍敲得地板磚“嘚嘚”響，瞅了瞅忙得不亦樂乎的我，破天荒沒說話。沖著抱柴火的兒子（我老公）開了腔，讓他去找前年她外孫給買的一對大紅燈籠掛門樓上。老公笑笑說，那忙什么，打點(diǎn)鍋蒸包子要緊。包子入了鍋，我蹲在那兒燒火，坐在炕頭的婆婆又招呼他兒子，問燈籠找著沒有，聽說沒找見，老太太出溜下炕踱到西屋翻箱倒柜，還是沒發(fā)現(xiàn)蹤影。老太太累得呼呼喘，坐炕沿自言自語，哪兒去了呢？
看到這情景，我小聲命令老公接著找，按老太太的印象仔細(xì)翻，找不著怕老太太成心病。不一會兒，老公懷抱一團(tuán)紅，站在我眼前。我一努嘴兒，老公抱進(jìn)屋里給老太太看，老太太樂了，叫收拾好，立馬掛起來。
老公坦言，前年，外甥買來紅燈籠晚上掛上，天沒亮就摘下來了，還是老太太的命令呢。大伙都睡了，老太太忽然記起那年我們老嬸婆婆去世，掛紅燈籠招人笑話，老太太忐忑不安，說自己一宿沒睡。老公問老太太記得不，她說忘了。如今大伯去世不滿一年，掛紅燈籠恐怕不合適。婆婆說不礙事兒，哥們兒，平輩兒，不礙事兒的。老公說，您說成就成。婆婆一聽，又猶豫了，思考半分鐘的樣子，終于拿定主意，不掛就不掛吧。
十一點(diǎn)包子熟了。今年的包子有特色，面軟但有口勁，餡兒香但不油膩，大家都說好吃，老公又少不了嘚瑟一陣子，逗得家人直樂。
十二點(diǎn)整，家里的男丁帶上鞭炮、紙錢去祭祖，我們女人在家里打掃收拾，準(zhǔn)備晚上的大餐和明早的餃子。
晚飯弄了十個菜，都是老爺子欽點(diǎn)的，酒是紅白兩種，飲料類隨便喝。孩子們都乖乖地吃，老爺子卻興奮得不得了，當(dāng)然酒精起了很大作用。婆婆想壓制公公的熱情，被公公高聲訓(xùn)斥，我們打著圓場，總算吃完這頓飯。包餃子是累活兒，因?yàn)楦粢狗�，所以面要硬，軋劑子費(fèi)勁，捏餃子邊同樣費(fèi)勁，一不小心煮餃子時露餡兒可不是好兆頭。
緊趕慢趕，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前完工。公公為首打麻將，孩子們看晚會，婆婆說累鉆了被窩，我炕上坐著看幾眼電視，瞄幾眼手機(jī)。公公嗓門很大，八十有二的人了，體格依然健碩，精神更好。婆婆就跟他沒有可比性了，年齡比他小一歲，身體狀況比他壞十倍，不過，闖過一次鬼門關(guān)，到今天這樣我們都知足，她老人家自己也知足。
第五天
晨曦微露，吃完餃子，我們妯娌仨就圍著村子拜望鄉(xiāng)親。天一點(diǎn)也不冷，也沒有風(fēng)，弟妹帶著我和大嫂東串西串。村還是這個村，需要拜訪的還是這些人，雖然嫁過來二十多年了，可大多一年才見一回面，所以該不認(rèn)識的人們還是不認(rèn)識。
剛結(jié)婚時，初一早晨要挨門挨戶走，轉(zhuǎn)遍村子得兩三個小時，累得腿酸。現(xiàn)在，人們意識到，此種形式實(shí)在沒什么意義，就慢慢淡化了，走幾家親近的或合得來的，便都散去，趁早去親戚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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