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七城散文

　　那夜我從北海坐車然后被搭去某個不相識的城市里再轉(zhuǎn)火車。下車的時候被凌晨的風(fēng)吹得驚醒，我好像已經(jīng)忘了什么時候找了一位面相還算和藹的司機搭我去所謂的東城火車站。然后我隨著車搖搖晃晃的途經(jīng)那個城市的不夜街，看見一片婬一靡一的歌舞升華。

　　還要經(jīng)過一條狹長的碎石路才到火車站，他從倒后鏡瞥了瞥眼看著我，叫我不要開窗，免得吸一入煙塵。窗外倒插在路上堅一挺的桉樹直至蒼白空洞的黑夜，樹葉的顏色被車頭燈泛出一些死白的殘光。還有向上飛揚著輕浮的巨大塵埃。

　　這么晚你還敢一個人坐車姑娘你厲害啊。司機是一個將過五十的中年男人，梳著不成型的三七，手指一直敲打方向盤然后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從倒后鏡再次看著我。

　　這么晚你還出來干活你也很厲害啊。

　　生活。本身自己還是個半殘疾不還要瞞著公司自己包一夜場，那么辛苦還不是為了生活。因為老婆孩子還等我養(yǎng)呢。他不再說話，拿起一根煙。我看著他模糊的面容消散在辛辣的氣味里。

　　不斷搖晃一抽一動著發(fā)動機一抽一噎的聲音像淪陷在死亡里的掙扎。而我要被它載著再次奔回歸家的路程。

　　隨后我在不起眼的喧囂聲與機動車啟動的轟鳴聲中悄悄閉起眼睛。想，那么多的人為了生活總要闖入黑暗做些熟悉又不安的事情。

　　七城，這是你最愛的流離，但卻是讓我感覺到疲倦與哀愁的奔波。

　　又是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

　　我到了這個城市的東面。

　　我看著那些滿臉疲倦的民工枕著行李在骯臟的大理石板上呼一呼大睡，他們被拒之候車廳外冰涼的地方。

　　售票員不停打著哈欠對電話那頭人說趕緊來接班。我恍如木頭的站在售票窗口前等她塞給我一張印章還沒干就已被手指無意撫掉的火車票。是7號車廂。坐票。

　　七城。那晚夜色如殤，空氣干燥并帶著沉悶的綿臭不斷隨風(fēng)飄在冰涼的皮膚表面。我的思緒如遇夢魘般再次被銳痛的激醒。我不安了。在那個偌大的地方我居然吃力得想找到誰仔細(xì)的訴說我此刻遼闊的孤寂。就好比奔跑時遇不見其他人趕上來因此只好停下般的怯懦。

　　候車廳傳來廣播女音。說火車已經(jīng)到站。

　　我小心穿過過車廂里厚重嘈雜的人群，幾經(jīng)尋找我的位子，卻發(fā)現(xiàn)那個編號上已經(jīng)有兩個疲倦得早已熟睡的中年女人，覆蓋在胸口的行李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黑色尼龍布料。我無心打擾他們，在車廂末端找到一個空位之后如釋重負(fù)的坐下抱一緊行李便睡。彼時已是凌晨，昨夜的記憶不遠(yuǎn)而清晰。

　　也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久，醒時外面清晨散下的白霧潦倒而垂敗的牽扯著高一壓電纜，空洞而磅礴。冗長沉悶的行駛讓我越來越對生活的緩慢進行方式產(chǎn)生莫名不經(jīng)意的厭惡。我無心再睡，在擁擠的車廂里墊著兩本書想竭力在紙上記下點什么。

　　長長的時間，墨如流水。直到與我同坐的陌生女生在窗前細(xì)細(xì)的說，啊，你看，太漂亮了，好像一片地毯呢。

　　我一看。那些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鋪著許多充滿生機的淡黃|色小花，七城，我想那便是你日記里提及過的淡黃錦華。我想已經(jīng)靠近你家鄉(xiāng)的地方了。不安的躁動從我心頭涌起，鼓動著的心臟的跳動像再一次被充滿血液般狂妄而旺盛。那些花逼真而動人，它們陪伴過你年少的年歲卻永遠(yuǎn)不會老去，何曾幾時我也希望能變成一棵植物好讓終日守護彼此陌生又相互陪伴的歲月。陽光從云層透出，清晨的露水悄悄被蒸發(fā)，場景變得清晰且明亮。

　　我熱切的幻想著你會躺在它們堅韌卻瘦小的身上閉眼，給過去某個時空留下一段剪影，而那段剪影，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觸碰的。

　　這是一段多悲哀的故事。我永遠(yuǎn)觸及不到你的過去。

　　七城，某天我夢到個夢。夏日你從對面向我走來，揮著汗水將我擁入懷里。

　　夏天的空氣被裹上一張厚厚的羊一毛一毯，不斷炙烤著路邊梧桐樹的葉片，我看到他們微微卷曲起身一子，上騰的水蒸氣蒸發(fā)在干渴的空氣里。不斷放大的嗡鳴聲憐憫的停留在我的耳朵上。我聽不到你的聲音，甚至還忘了你的模樣，可我還是真切的嗅到你的味道。屬于夏天的味道。

　　我看見你的嘴唇在動，然后狠狠將我推開，一轉(zhuǎn)身，汗水灑到我的瞳孔。一陣莫名的痛。

　　我瞬間被驚醒。

　　那天晚上夜色冰涼如水，手臂的血管被冰的微微收縮。

　　七城，你到底不會永遠(yuǎn)記得那些年發(fā)生了什么經(jīng)歷了什么獲得了什么共存了什么，而是在凄清之后我們身上心上都有烙印著的疤痕。他們都會丑陋的伴隨掉我的一生。朦朧的往事以及刺骨的疼痛，深到骨髓的深沉彷徨都會將跳動的神經(jīng)研磨出猩紅的血。

　　又或許是一切來得怪異而突然，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便把你給予我的半生衷情都丟在了與悲情同軌的路上。從此再無痕跡。風(fēng)化的記憶不能再次鮮活，清晰的失去還在我腦子纏上一道哀愁的印痕。

　　你曾經(jīng)說過，青春若浪費得太多，便一無所有。我永遠(yuǎn)無法去詮釋這句話帶給我的意義。它這樣在我靈魂深處留下許多如釘孔的烙印并且永不能磨滅。我怎么可能用隨意一種方式去斷定我所擁有和已失去的東西，飄渺的擁有終究也會從我單薄的指尖流失，我將會得不到任何辭藻來堆砌它給予我的曾經(jīng)的鮮活擁有。

　　詮釋既是構(gòu)讀。我沒有資格在年少氣盛的時代帶著我錯誤的理想觀與價值觀去構(gòu)讀。哪怕我對它熟悉至膩煩，但我的所想便是卑微到無可奈落的降落在塵埃深處的祈禱。沒有目的，沒有重量。以及沒有虔誠的愿望。

　　我想我還是以前的我。寂靜之時便想在你肩上安靜的沉默。我一直都是那么慵懶，慵懶到不想做任何事情就只有想睜大眼睛看著月光然后度過很多個不眠的深夜。

　　堆放在桌前的紙片，我多想就此將他們放在與我生命相同的高度上。

　　有時候，某些夢想擺放在你面前。而你是那么的惶恐的希望著，有一天你也能干出些什么來。想做一些偶爾被人提及在唇邊的飄渺著卻羨慕無比的事情，它能滿足你心血來一潮的虛榮心以及獨有的自豪感。而無可否認(rèn)，它們都是我們用以生存的精神必需品。

　　讓它們能超越渺小的我被人記住，恍如隔世的夢魘哪怕將一切都帶走。

　　然而有時候生活也會貧瘠而乏味，它就是在這樣厚重的幕布前盯著你的瞳孔，讓你熱切而真實的看到它。迫切的 以它為榮，卻突然將理想與幻想構(gòu)筑在岌岌可危的支架上，斬斷你所有的希望。

　　可夢想的實現(xiàn)不是感官的熟悉，也不是解讀時的生硬。我想讓這些瘦小的東西被某些人認(rèn)知在意識的深處，如你家鄉(xiāng)的淡黃錦華一樣逼真而動人的存在與你的過去你的未來。永不褪色。

　　我下了火車。脊骨僵直的咔咔作痛。彼時我蓬頭垢面，穿了兩天的衣服黏一膩局促的貼在身體上。

　　回到家正是將近午飯時刻。我打開門，七城，這是我最熟悉的感覺。雕刻著南方潮一濕的梅雨氣味以及木頭腐朽混合的清香是我童年所有的氣味源頭。它安靜而寧遠(yuǎn)，一樣永不褪色。

　　我曾經(jīng)聽你說過。你愛每個城市不同的氣味。但對我來說，我愛這種氣味，也只愛這種氣味。我是個怯懦的人，因此沒有多大的冒險精神能不停奔波于每個城市的不同喧囂中。

　　母親從廚房出來，看見我，眼神溫暖而濕潤，如同深夜的豆點燈火。她依舊如往日般熟悉。洗得發(fā)白的手工短衫透出和屋子一樣安靜而寧遠(yuǎn)的氣息。

　　我才開始發(fā)現(xiàn)，我無法追逐你要的生活，也無法停止我適應(yīng)了的生活。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方式在這個世界活著，而我就是很不偉大的選擇了一種單薄卻充實的人生。

　　回到家的第一個夜晚。我莫名的睡不著。我在叩問自己，是什么能留到最后的呢。

　　此刻，我內(nèi)心的寂靜像一片強大的潮水，將我瞬間淹沒。

　　過去的年歲還在掌心散發(fā)著溫一熱的呼吸。我再次憶起你的容顏，想起你愛流浪的個性。他們還是那樣真實。

　　而我，在十幾歲的末端我還是獨自一人選擇了一次與你生活的方式。盡管疲倦，還是沒有遺憾。

　　七城。不知道你又在哪個城市哪個海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但世情與理想，衷情與溫暖。我們都用不同的生命慢慢握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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