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麻辣的行程散文

　　如果到文廟里走一圈，那么對越南的歷史至少了解了一半。門外柱上的對聯(lián)，一律是漢字書寫。里面供奉著中國的萬世師表孔子，塑像的樣子比在國內(nèi)寺廟里的漂亮許多，完全可以以“美男子”稱之。這讓我聯(lián)想到觀音大士漢化后變成了美貌的中年婦女，其理頗同——外來的“和尚”得好看，美是世界人民的共同愛好。文廟的建筑及其保存的龜馱進士碑、龜馱鶴對我們來說熟之又熟。觀覽的心情因之散漫而平靜。

　　文廟之行眼看快結(jié)束了，我們一群中有幾人已圍著一口大鐘休息、說笑。大鐘與中國各寺廟的并無二致。我鉆到鐘里參觀了下，里面全是涂鴉之作，與中國的景點仍是別無二致。

　　兩名漂亮清秀的越南小男孩兒，也圍著鐘，推來推去，鉆來鉆去，帶著燦爛的笑容。他們活潑的舉止，引得剛過來的老師們用中文、英文加手勢語爭相與他們進行交流。周圍許多剛才還打鬧的小孩子，也漸漸加入進來，一片歡聲笑語，似乎越陌生反而彼此越有吸引力。

　　我們往外走，孩子們也往外走。那兩個中穿黑衣的男孩子，似乎懂幾句英語，他對于這種交流顯得格外上癮。許是我離他最近的緣故，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然后遞給我，示意我說話。我疑惑地接過電話剛用中文說了個：你好！他立刻把電話搶過去，對著電話說著什么。我一頭霧水。懂英語的四川人阿波羅在后面提示：他在給他爸爸打電話，說他在和外國人交談。“外國人”三個字終于讓我有了異域的感受。阿波羅又轉(zhuǎn)對小男孩說著什么，還沖著我指指點點。小男孩向我攤開手，我楞楞地茫然不知為何。這時，阿波羅已經(jīng)在一旁壞壞地笑著：他問你要錢呢！我茫然無解的表情一定看來十分可笑，他終于亮出底牌：“我說你是富婆，他問你要錢�！蹦泻⒌氖诌�攤開著。阿波羅一向愛開玩笑，我又不肯被這么著深陷著，立即用手指著阿波羅說：“money，朝他要，他rich�！焙竺婺莻�詞大約男孩兒還沒學(xué)到，沒聽懂，依然伸著手在說：“money！”直到從我們表情中讀出善意的玩笑，他才很快收回了手，但情緒依然亢奮著。出到大門外，他再次撥通了電話，這次他交給了阿波羅，阿波羅和孩子的父親在簡單交談，老師們雖然舌頭上麻得說不好幾句英語，但依然圍攏在周圍，好奇地聽著，抵不過交流的樂趣。這樂趣一直延伸到河內(nèi)大學(xué)。

　　坐出租到達河內(nèi)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的時候，那里也一樣放假。到處都是法式的教學(xué)樓，校園面積不大，類似于某個中學(xué)，里面空闊寂寥。參觀了幾個教室后，出來遇見兩個女孩兒，一問之下，正是學(xué)院的學(xué)生，一年級，學(xué)英語專業(yè)的。幾位老師用簡單的英語與她們問了幾句后，又往別處想找人交流。其實導(dǎo)游就在身邊，但老師們總想自己練練聽說能力。剛才的女孩之一追過來告訴我們走錯了方向，她似乎也是懷著強烈的交流欲望的，不一會兒，幾位老師就邊走邊與她交替著交談起來。她為我們介紹了學(xué)校的概況：14個專業(yè)，5000多在校生，還有1000多人來自中國的留學(xué)生。老師們希望能由她來引領(lǐng)找到中國留學(xué)生，不過她似乎也沒辦法。就在我們失望之際，阿波羅見一位穿黑色T桖的學(xué)生，用英語詢問，那學(xué)生用中文說：“我是中國人。從南寧來。”廣西的段老師立時問起了她感興趣的問題，其他老師也七嘴八舌，總想了解更多的信息……

　　天色將晚，臨別時的情形像極了那些越南孩子們和我們的依依不舍。

　　陌生生出的親近，或可衍生出更多的味道。

　　下午去還劍湖——一個有故事的地方。越南導(dǎo)游是個說話挺溜的小伙子，他講述了已稱帝的黎利乘船游湖時，突見一金龜浮出水面，游向船邊，黎利拔劍斬去，金龜口含寶劍潛入水底。黎利命人排水尋劍，但水中劍、龜全無，人們說這是金龜要回了十年前的寶劍，湖名從此被改為還劍湖。我聽出這無厘頭的故事，為發(fā)生的事兒找合情合理的解釋的風(fēng)格，也與我國的十分相似呢。

　　導(dǎo)游安排我們可以購物，并告知商場的位置，請大家自行活動。當(dāng)時我正專心于攝影，導(dǎo)游說什么沒太在意。湖水輕搖，終于能離馬路遠(yuǎn)一點兒了，少了摩托車的噪音，我又尋找著陌生的景物。前面的阿波羅轉(zhuǎn)過身子，如同見了天外來客，用手微指已匆匆遠(yuǎn)去的一位身形瘦長，剛和我們擦肩而過，戴著黑色口罩，手插著兜的男子。嘴里不時地說著：“你看，偽娘，越南的偽娘！快去拍下來！”我蠻不情愿地說：“算了吧，有什么好看的�！蹦莻�男子走得雖不算快，但在猶豫之際已經(jīng)有一段距離了。阿波羅兩眼盯著，好像神魂附在那人身上，根本沒注意到我的情緒，竟一時急了，直說：“快去！走快點兒，跟他打個照面。”他的獵奇心態(tài)我是了解的，他腿腳不便我也是知道的。雖然覺得為難，我還是在猶疑中小跑著靠近那男子，眼看著隔著一片草坪，一時無法繞過去。阿波羅還在后面壓低嗓子喊著，大約我們說的是中文，那男子有所察覺，向我看過來，弄得我更加猶疑起來，怎么好意思直沖著人家拍呢，再說了，我和他雖是平行，要是繞過去走個面對面，太尷尬了。我心想干脆就隔著馬路拍了。這時那男子似乎對我的追蹤滿不在乎，并沒有瞪目憤怒之意，只自顧自地走。于是我也不客氣地舉起相機，拉近鏡頭，嚓嚓兩下，結(jié)束戰(zhàn)斗。

　　行程因這意外忽然被擾亂了，阿波羅和我被落在后面。剛過了馬路，想沿著商場的方向走。誰知阿波羅又示意我照兩個坐在郵局門口的年輕人。新生代的越南人，阿波羅大概的意思。近在咫尺，反倒更加難拍。于是我們在越過那兩人后，我一個回身，借著阿波羅的掩護，照了下來。此后，我們兩個偷拍上癮，離得太近時，每次都故伎重施。我們的目標(biāo)鎖定在戴綠帽子的（綠帽子是他們的英雄帽）、戴斗笠的以及自然狀態(tài)下的人們。其中有一次一女子十分詭異，當(dāng)初躲在阿波羅身后選定照她時，因為照不到全貌，我一直尋找著最佳角度。誰知，她忽然向她的左面邁出一步，戴著墨鏡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嫌我太費事。驚詫之余，我也撇開阿波羅的遮擋，直楞楞地把她照了下來�，F(xiàn)在想來，那一幕仍然十分詭譎難解。

　　走了許久，也找不到商場在哪個方向，我們干脆又在路邊拍路人。幾個老外坐在車斗朝前的人力三輪車，看見我們，直沖著友好地微笑。

　　照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坐在一棵斜伸向水面的大樹根下休息。八九步遠(yuǎn)的石凳上坐著一個老外，一臉酷相，正凝神看著馬路，旁邊放一大旅行包，顯然也在休息，把他偷拍后，又敦請他替我們照了張合影。

　　這時有趣的一幕出現(xiàn)了。剛才費盡心機偷拍的綠帽子，竟主動站在我們面前，擺好了動作，保持若干秒；戴斗笠的婦人，得來全不費功夫。最不可思議的是：忽然過來幾個身形瘦長的老外，他們的裝扮好像剛游完泳回來，有兩個還穿著短褲，那神情又像才演完戲歸來。一個戴著類似雷鋒帽式的黑皮帽，一個戴著紅色的小圓帽，還有一個頭上勒著根帶子。三人都戴著墨鏡，有兩個是鑲藍邊的鏡子。他們沒跟剛才坐在一邊的老外打招呼，而是直沖著我們比劃，完全一副興奮得要與人共享快樂的模樣。見我手里拿著相機，他們指指比劃。我誤以為他們想借相機呢，結(jié)果，他們要主動為我們倆照相。我把相機遞過去，其中一位嚓嚓又把我們照了一遍。他們的動作樣子真的很好玩兒，阿波羅上去用英語請他們與之合影。三人很快擺了不同的姿勢，動作配合得像模特造型，乍一看，三個酷斃的老外又像一支合作樂隊的主角，而阿波羅像極了幕后的黑老大。他們?nèi)�部定格在我的相機中。事后，阿波羅和我探討了“守株待兔”的體會，那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兒。

　　越南回程途中，路經(jīng)北江省，不經(jīng)意間定格出“三個代表”照片。畫面背景是胡志明的宣傳頭像，畫面右下側(cè)，抓拍了“三位山寨代表”端莊肅穆的表情。說起這三位代表還真有點意思，逍遙老師抬眼遠(yuǎn)望，甩起的胳膊宛然領(lǐng)袖堅定自信，大步流星的風(fēng)度；中間的阿波羅嘴唇緊咬，目光下沉，略顯低調(diào)；小馬哥風(fēng)華正茂，意氣風(fēng)發(fā)，但眉頭微蹙，似有憂慮；妙在三人的眼光竟不在一個焦點，各有所指。似在預(yù)告三個時代各自的軌跡。而遠(yuǎn)處牌匾上的標(biāo)語又巧妙地將三人勾聯(lián)在一起。

　　大約自攝影以來，得意之作不少，經(jīng)典之作卻鮮有。這張被我自譽為經(jīng)典之作的照片似乎是一路而來對我實踐的獎勵。我私下以為一路走來，如同品嘗了正宗川派調(diào)料調(diào)制的菜肴，麻辣夠味，讓人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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