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下散文
一、
在鄉(xiāng)下,夜總是黑的。山總高。尤其在沉寂的夜幕,身處山坳仰望浩瀚的夜空時。
總會那么些時日自己若孩提般籠罩在熟悉面容的陰霾里,欲罷哭泣唯不能高歌。水流追隨夾岸的谷壑轟鳴,白云襯托蒼穹蕩悠。夜幕在夜色里越來越深,高山在萬壑俱靜越來越高聳。星星點燈的野嶺伴隨聲聲啾鳴熄滅暗夜最后一盞芯燈。天際的銀河亮了如水的清明。月亮出來了,銀河懸掛的街燈更亮。
彎彎的月牙言傳:這乃宿命的燈盞。風便微微地刮拂道旁的草葉陣陣呼呼。
風響過林蔭樹木的聲響更響。又陣陣鼾聲呼嚕呼嚕。茫茫的身影再碌碌,這刻間也要卸下肩膀的重袱像孩子乖乖地滾進母親的心胸,妻子回至丈夫的懷中;被單土地般地接受萬千世界的谷種。能容納的都將被容納。不能容納的也將被統(tǒng)統(tǒng)接收。飽滿的抽穗結種,干癟的施肥潤土。谷粒脫離紅纓向滿山坳吐露數擔的收成,麥苗推開薺薺的青蔥勇敢地朝遍野探頭。數季的谷粒在鄉(xiāng)下被播種,一茬一茬的土地被翻耕鋪平。扳掉稻谷打成米粒,拾掇完麥穗打碾出白面。孩子們吃飽在院內接著拍手蹦跳,有了力氣便跳得更高,長得更壯實。達出生院內的娃娃便天性的蹦跳,越蹦越跳個頭長得越高。
跳動數十的年頭懶得再跳,有的再也跳不動了;有的壓根無法繼續(xù)蹦跳。個頭長定已不再長?扇匀粵]有一個跳得比起環(huán)繞的山還高。直到那雙長滿老繭的手不再昨日般的靈巧。
那雙手淘洗過泥土的渾凝,碰觸過山野的刺木;鮮血沾染過頑石的生硬,曾經倒向糞便的臟臭。拾起時依然是那雙扛犁鏵趕耕牛的手,F在那雙手硬生生地放置軟綿綿的床鋪上。在鄉(xiāng)下,那樣的雙手頗多多得容不得我細數。一雙完好無缺喪失掉氣力的手。一雙手不經意間便衰老了。隆起的青筋像土地邊緣的地壟抗擊過嚴寒酷暑。那雙有形的手距搬遷的土著地的山腳耐不住呼喚地返回山上耕種,耕完一料麥茬地返回山腳躺在床鋪,躺下便再沒自行爬起過。醫(yī)院確診害得害害。ò肷聿凰欤_@雙手交付床鋪已半年之久。從入冬她進山的清晨算起應該很長了。但她從沒有放棄過掙扎,即使烏漆麻黑的夜里偶爾也會傳出聲聲悠遠地呼喊,企圖穿破黎明前夕的黑夜。白日她同樣會呼喊,喊得頻繁甚至嗓音變的沙啞。
這同樣雙衰老的手,瘦得皮包骨。她的雙眼完全沒有了光亮,生活的范圍賴于一張容納她的床鋪。她沒有呼喊過,卻常因屎尿盤踞床櫞地面而被兒子兒媳嚷嚷。
這另雙手稀疏地從我的記憶淡化兩年多再沒出現在鄉(xiāng)里的視野。前數日故里停留聽聞河道炮聲轟鳴,鄰家的嬸嬸們言語某某家的老爺子去了。天紛紛亮,大爹便停下手頭昨日的活計趕往河道相忙。晚上河道傳出的炮聲更濃,散發(fā)出煙火的氣息。夜幕的黑燈火籠罩的通明。院內人山人海地擠著男人女人,十席五開。席間盡是端盤忙碌的年輕后生。處在席間的帳篷外緣,不盡得想起院內流傳的古話:“人死如燈滅;死者為大。”爭執(zhí)半輩的家仇舊恨,置辦的房屋土地家業(yè)統(tǒng)統(tǒng)將隨著眼睛的抿閉而放置。旬河的水在暮色流淌,環(huán)繞夜幕的山顯得更加高大。靈堂外的炮聲響起,子子孫孫都將這里跪下。喇叭聲吹起,請來城內的樂隊班子哀樂響起在燈火以上的天空。在我離開主家時,院內的嬸嬸們正抱瞌睡的娃娃處在靈堂外的樂隊旁觀望著(我不明白她們在看夜幕前夕的自己,還是看夜幕深處的他;蛟S人生的路途終究都一個樣)。她們邀我停下陪同她們看數時再一道返回。我稱明日得趕早出門。事實也這樣。她們言傳這一踏腳又得年前回來。我沒有言語地笑笑便趁山上的鄉(xiāng)鄰離開了。路途,棕岐的嬸嬸言傳近年來她眼睛花得更加厲害,老遠都沒認得是我。
河道又傳出一陣陣炮鳴。
在鄉(xiāng)下,夜黑得總比白晝要長,山始終高高地環(huán)繞山坳。山在黑夜不盡顯得更高。
二、
每每回歸故里皆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有種想說又說不清楚的話至嘴邊咽回去。實在弄不懂白駒過隙的原由,還熟悉面孔經不起歲月的蹉跎。這般安閑,跟隨晨陽老虎山頭升起,再目送夕陽李家山頭降落。翌日同一時間升起(陰雨天除外)。容不得我半點遐想,也經不住半份猜疑。
在這所院落內,我能遇見祖祖輩輩生活過的人。腦海的印象或記憶、身旁掠過或尚存的。漸漸地老去,慢慢地衰老。我碰上了我的生生母親,只是什么沒言語,因為壓根不知該怎么開口。這一路走來八年的各自生活。她的面孔愈加蒼老,父親的面容也同樣鎖上皺紋。所幸便不說,以免引起埋藏心底的傷觸。那怕我再想說,也被鄰里千萬張嘴堵了回來。無數雙眼睛便這多年來盯著我的后背,冷嗖嗖地迫使我無言以對。忘掉陳舊的往事,藏匿起些許寬廣的話語來容納自己(容納隱埋“后背”的母親)?磿、寫字、轉移注意的眼神便產生了壓力。
待至父親回家后,他重新打理起經營大半輩子的院落。清掃院子,刷老屋泥瓦上的落葉。一層層的塵土揚起,一堆堆的落葉被轉移,院子瞬時寬大明亮有了活生生的氣息。抬頭,我望見喜鵲筑起的巢,壘在曾經細苗而今一抱粗的榆樹上。它陪我一起長大變得粗壯。比我更高更壯實。只是被忙碌奔波塵世遺忘的我重新在記憶里拾起,高高地聳在下檐的泥堎上。
數日在大爹修繕老屋時,我又注視到高高壘起的土墻坯。這是爺爺乃至祖太太手底遺留的,黑黑破損地處在院落內。我拼命地將水泥空心磚遞向大爹手上。很沉很重,因為我眼見著陳舊的院落大部分被拆除蓋上樓房。這為數不多的土宅還能夠存活多久?誰也不知道。下次回故里或許便再也難以見上,被變賣、被改建皆可能的。汗水沁濕著我的背夾,我卻傻愣愣地望著那年代久遠的老宅。
我喜歡故里并不是喜歡它的閑適,而喜歡它猜不透也看不明白的面孔。長著一張年邁的臉,卻散發(fā)著一股欣欣向榮的氣息。不住地不容后來者的質疑。就像二婆二爺已不再多年,老屋也早已被拆平鋪設出寬廣的新院落,而豬圈邊的老櫈櫈樹仍在曲曲扭扭地成活著?吹竭@棵樹,我便會想到他們累彎直到趴下的脊梁骨。一雙顫顫巍巍的小腳就這般堅強地渡過平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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