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情緣散文
“霜降過去十多天了,屋后的柿子能摘了……”周末回家,父親給我安排了活路。
我來到屋后一看,一棵碗粗的柿子樹足有十幾米高,樹冠直徑約五、六米,火紅的柿子掛在沒有葉子的枝丫上,猶如過大年時掛在街道兩邊樹丫上的紅燈籠,喜慶、熱鬧。陽光照在柿子樹上,成熟的柿子更加透紅而清亮。寒霜將樹葉歸攏到了樹下,厚厚的如柔軟的紅地毯鋪在了樹的周圍,與樹上熟透了的柿子相輝映,不知是樹上的柿子映紅了樹下的葉子,還是樹下的葉子染紅了樹上的柿子?抑或是紅彤彤的樹葉提前落下,是為了體恤成熟的柿子落下時不被摔壞?望著眼前壓彎了樹枝的一串串柿子,使我不禁想起了在困難歲月里我們與柿子的情緣。
那時候吃不飽飯,生產隊為了多打糧食,鼓勵社員開荒種地,將影響種地的雜樹基本都砍光了。柿子樹屬于雜樹之一,不能蓋房子也不能做家具,沒有經濟價值而不被人重視。它似乎知道自己沒有多大用處,也就不挑不揀地扎根在缺乏水分、不長糧食的溝邊、崖邊或者毛草灘、亂石灘里。
后來,地越種越多,糧食卻越來越少,廣種薄收連糊口都滿足不了。春天挖野菜、吃觀音土,秋天,紅彤彤、軟乎乎的柿子便成了人間美味。生產隊為了公平公正,按人口將村里僅有的幾十棵柿子樹分到了農戶家里。大一點的樹兩家或者三家共同擁有,等柿子成熟了,遇到了難纏的人,只能憑運氣抓鬮,將樹冠分成兩等分或者三等分,誰分的樹冠上柿子多誰占便宜。遇到和氣人家了共同將柿子摘下來,按照人口用秤按斤分。性情倔強的人不愿受這窩囊氣,干脆自己栽植軟棗樹作為砧木,再用柿子樹上的芽嫁接到軟棗樹上,即可長成柿子樹。
幾年后,基本上家家都有一兩棵柿子樹。每當柿子快要成熟的時候,大人總是砍來酸棗的枝條,捆綁在柿樹的下端,防止小孩或小偷上樹摘柿子。往往等不到柿子成熟,就早早的將柿子摘回家存放。一旦有誰家的柿子被人摘,主人會在村里不歇氣地叫罵三天三夜,就像誰偷走了他家金元寶似的。母親性情和善,即使我們家的柿子被人偷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說:“誰吃了都一樣,別糟蹋了就好!
在我們老家,柿子品種基本分為兩種,一種叫水晶柿,另外一種叫做尖柿。水晶柿較一般尖柿個兒大,卻不能脫澀吃,只能等到自然軟后才能食用。水晶柿水大汁稠而香甜,吃的時候需要兩只手托著,先是用牙輕輕的在柿子上端咬開一個小口,輕輕地吸一口氣,再將嘴緊緊地貼到上面,猛吸一口,柿子的內瓤如同瓊漿玉液被吸到口腔內,只覺得一股涼涼的、甜甜的、軟軟的稠汁滑落到了腸胃,很愜意、很享受。尖柿卻既可以擱到自然軟,也可以用溫水脫澀后直接食用。
當柿子的顏色一點點的變紅還未完全成熟的時候,年幼的我已經無法抵擋柿子香甜的誘惑,總是拽著姐姐的衣襟不放,央求摘柿子吃。這時候,姐姐總是笑著罵:“饞貓,就知道吃!柿子還沒成熟呢,澀,不好吃!”說歸說,罵歸罵,完了后還是會拿上蛇皮袋子和牢鉤(摘柿子工具,長木桿頂部安裝鐵制帶鉤狀物)去給我摘柿子。姐姐爬樹的功夫比貓還快,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我不會爬樹,只能在樹下用兩根小木棍,捅到蛇皮袋里,撐起兩邊,形成槽狀,用手抓緊木棍的兩端,就像消防隊員用的氣墊似的在樹下接姐姐折下的柿子。她在樹上轉一次身,我在樹下就得跑半圈,而且仰著頭,盯著牢鉤眼睛都不敢眨,一是怕柿子下來了接不住,二是怕牢鉤頭安裝不牢固掉下來打著我。有一次隔壁的六嫂只顧接柿子,沒想到牢鉤頭掉下來了,當時就把門牙給打掉了,到現在六嫂還人前人后說六哥故意謀害她呢,F在回想起來,接柿子這活是最難受的,仰著頭不眨眼,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脖子酸眼睛疼,趕緊對樹上的人喊停。摘回柿子后,在大鐵鍋里燒半鍋溫水,將柿子倒進鍋里開始脫澀。一般都是下午開始,第二天早上基本就能吃了。我們將柿子脫澀叫暖柿子,因為從柿子入鍋到出鍋,溫度必須保持在30度左右,不能高也不能低,高了柿子就會被煮壞,低了就脫不去澀度。在我們家一般都是母親操持這事,經?匆娝胍蛊鸫驳綇N房,先用手試試鍋里的水溫,然后根據水溫高低決定添多少柴禾,一個晚上最少起來三四次,第二天早上才能吃到暖熟的柿子。
暖熟的柿子吃起來脆冽甘甜,那種甜是帶有粘度的香甜。因為柿子里含有大量的果膠及果糖成分,口感甜美是其它水果所不能比擬的。并且含有豐富的'胡蘿卜素、維生素等,尤其是維生素C比一般水果高一至兩倍。盡管柿子甜美,但卻有好多禁忌,如絕對不能與紅薯同吃。家鄉(xiāng)有一句諺語:“吃了紅薯吃柿子,提上撅頭打墓子。”記得有一次堂姐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回到家又饑又渴,吃了幾個紅薯和柿子,當晚就被送到縣醫(yī)院,發(fā)現柿子和紅薯在腸胃里形成了結石,導致腸梗阻,差點要了命。柿子雖好,食用也有風險。
尖柿還有一大特點,就是可以做柿餅。每當柿子采摘回來之后,母親就會帶上老花鏡坐在門前,鋪一塊塑料布,拿起一把小刀像削蘋果一樣削柿子皮,柿子皮一圈一圈的落到塑料布上。然后,用線繩將削好的柿子串成像西游記里沙僧戴的項鏈似的,掛在土墻上晾曬,晾上幾天,柿子的表面顏色微微發(fā)黑時,就用手捏一捏,慢慢的捏成餅狀,然后儲存到瓦罐里,等到柿餅的表面落了一層厚厚的霜,柿餅就制作成功了。做成的柿餅平日里是不能隨便吃的,只有到了逢年過節(jié)時,母親才拿出來切一盤柿餅作為一道菜肴上席。當時能吃的就是曬干了的柿子皮,上學的時侯,母親常常會塞給我一把柿子皮當零食,我舍不得一口吃完,拿出來分成諸多小段,每隔一段時間吃一小段,甜甜的,香香的,好吃極了。當我考試成績優(yōu)異的時候,母親獎勵我的肯定會是那圓圓的、厚厚的、軟軟的、甜甜的柿餅。
每年大年三十,母親都會從柿子架上取下一小籃凍得如同鐵疙瘩,顏色微微黑紅色的柿子,讓我和姐姐送到沒有柿子的外婆家。母親說,三十晚上吃柿子眼睛亮,外婆看到我們送來的柿子,總是眼淚汪汪地說:“可憐的娃娃,總是惦記著我們!比缓,我和姐姐都會領到外爺發(fā)的嶄新的一毛錢壓歲錢,心里好高興,這一毛錢可以買兩本作文本呢!
如今,柿子在農村卻沒人喜歡吃了。柿子樹從開花到結果也沒人愿意多看一眼,直到柿葉落盡,紅彤彤的柿子如同紅紅的小燈籠掛滿了枝頭,一個個柿子嘆息著落入地下,摔得稀爛,沒入了泥土……
我家的柿子卻從來不被這么糟蹋,父親每年都要求我必須將柿子摘下,留一部分自己吃的,其余的全部賣掉。盡管柿子的價格一斤才兩毛錢左右,父親卻說:“柿子救過咱的命,咱不能糟蹋,不管賣多少錢,起碼讓人吃了!钡珓e人卻不這么認為,他們認為賣不了幾個錢,有摘柿子的時間還不如去干點別的掙錢的活。所以任由柿子一點一點的爛掉。
我把柿子送到收購點,看到三名婦女在不停地往裝好柿子的箱子里放一小袋像干燥劑似的東西,再用塑料薄膜裹好包裝箱。我感到奇怪,就問她們:“你們往箱子里放的什么東西?”
“柿子脫澀劑呀!彼齻兒孟窨赐庑侨怂频幕卮鹞摇
“柿子不是要在溫水里暖才能脫澀嗎?”我傻傻地問道。
“你那都是老黃歷啦。往年,我們都是在柿蒂涂藥水,到賣的地方柿子就脫澀了,F在不用那么麻煩了,只要給箱子里放一袋脫澀劑就好了!彼齻兊靡獾亟榻B說。
我一聽,拉著柿子扭頭就回家了。
父親看到柿子沒賣,就問我咋回事。
“我不愿意用柿子去害人。”我悶悶不樂地回答道。
父親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和我一起,默默地搭起了柿子架。
“沒事,咱慢慢吃,一個冬季就吃完了!备赣H不知是在安慰我還是自言自語道。
“就是,咱們慢慢吃。三十晚上吃柿子眼睛亮,全賣了咱吃啥呀!蔽乙膊恢朗窃谧匝宰哉Z還是在安慰即將九十歲的老父親。
哦,我的柿子,你曾經作為人世間最美甜的果子,會不會慢慢地消失掉,淡出現代人的記憶,如同恐龍生長在后人們的想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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