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與水電的初次邂逅的散文

　　當(dāng)驕陽似火，太陽發(fā)出一年中最大威力的時候，知了熱到不停地、嘶聲力竭地叫到“熱啊……熱啊”的時候，暑假便到了。

　　又是一年暑假季。暑假是充滿無限期盼的日子，暑假是放開所有束縛可以去遠(yuǎn)行的日子。

　　記憶中暑假的第一次遠(yuǎn)行大概是在我6、7歲的時候，是去幾百公里以外的大渡河龔咀水電站探望父親。在那個年紀(jì)看來，那確實是一場遙遠(yuǎn)的行程。那時候，鄉(xiāng)鎮(zhèn)之間是沒有公共汽車可以相通的，步行是我們主要的出行方式。我們需要步行到40里外的普興火車站去坐火車。為了躲避白天毒辣的太陽，母親在凌晨大約4點便叫我們起床了。

　　一陣窸窸窣窣地洗漱后，沒有吃早飯，我們便睡意朦朧地走在當(dāng)空還掛著半邊月亮的鄉(xiāng)村土路上了�；蜉p或濃，月光鋪滿了原野。周圍村莊朦朦朧朧，靜靜地躺在空洞無邊的暗夜里，又似幽深的眼睛，露出無限哀怨的眼神。有些怕，我們緊緊跟在母親身邊，生怕被村莊里突然出現(xiàn)鬼神什么的帶走了去。鄉(xiāng)間土路在月亮下白晃晃的，能辨清路的邊緣。四周靜得似乎能聽見竹葉上露珠的嘀嗒跌落聲。在這個時候，我、弟弟和母親趕路的腳步聲、喘息聲卻在清冷的空氣中越發(fā)清晰。我想，在這樣的夜里，只有竹林、樹木和村莊能知道月光的柔美和恬靜。匆匆趕路的我們是無法體會的。

　　即使是暑天，凌晨的氣溫還是涼意陣陣，微風(fēng)漸漸驅(qū)走了我們的睡意，我們越走越清醒了。道路兩旁的竹子、樹木投下斑駁不清的影子，在涼風(fēng)的吹拂下碎了一路。經(jīng)過無數(shù)個村莊，不知道走了多久，饑餓與疲勞漸漸襲來，不停地侵蝕我們本來就不堅強的意志。我和弟弟不停地詢問母親：還有好遠(yuǎn)噢？母親并不作答，而是說“想想紅軍走兩萬五千里長征的情形，你們走這點路算什么？”。我們勉強提起精神跟著母親繼續(xù)前行。母親開始給我們講小學(xué)語文課本上的故事。依稀記得母親講了“紅軍過草地”和“七根火柴”等故事，仿佛那些情形就在眼前。在母親不斷地鼓勵下，我們艱難地移動猶如灌鉛的雙腿。

　　當(dāng)東方漸漸發(fā)白，越來越亮，將要射出萬道霞光之際，順著母親指給我們的方向，我們隱隱約約看到了兩根無限延伸的鐵軌。這應(yīng)該是我第一次看見不同于公路、農(nóng)村土路的道路形式。為了能早點看見從未見過的火車，我們的好奇心讓我們又有了走的動力。

　　太陽爬到一尺來高，氣溫明顯升高的時候，我們終于一瘸一拐地進(jìn)了普興火車站的候車室了。無比酸痛的大小腿，起了泡的腳讓我們一進(jìn)門就癱坐在凳子上面。小小的車站，白天看不到幾個人。

　　母親在售票處購買了去柳溝的火車票，是傍晚6點左右的火車。這意味著我們還要在車站上呆近一天。累與疲憊中，我們在候車廳的長凳上沉沉睡去，饑餓在中午時分把我們喚醒，但母親并沒有喊我們?nèi)バ○^子吃飯的意思。母親帶著我們在周圍轉(zhuǎn)轉(zhuǎn)，順便在附近住戶找水喝，終于無聊地熬到了下午。多年以后，我問母親，為什么不喊我們?nèi)コ燥�。母親愧疚地說，當(dāng)時買了站票（根本無錢買臥鋪）后，身上只有一、兩元錢了，還不知道下了火車還有多遠(yuǎn)……每每回憶起這些，感覺眼眶有些濕潤。也許，小時候生活的艱辛與困苦對成年后的我是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

　　太陽下山了，火車終于在遠(yuǎn)處的丘陵之間冒了出來。在一聲長長的鳴叫聲中，火車冒著白氣停下來了。來不及細(xì)看火車長什么模樣，就被不知什么時候站滿車門口的人群擠上了火車。母親、我和弟弟相互牽著、喊著，怕被擁擠的人群擠散。在充斥著濃濃的汗味和渾濁的空氣中，我們在狹窄、擁擠不堪的車廂中費力地挪移到了一塊。

　　午夜過后，車廂里漸漸安靜下來。我和弟弟在饑餓與疲勞中，昏昏沉沉地坐著打瞌睡。“咚”的一聲，我的鼻梁重重地撞上了鐵物。從此以后，因為鼻梁上的永久疤痕使這次旅程變得終身難忘……

　　一路瞌睡，一路思維混沌。火車與鐵軌間的哐當(dāng)聲始終占據(jù)雙耳。不知什么時候，我們驚慌失措下了車。一座孤零零的小站映入眼簾，周圍是平原上生活慣的'我從未見過的黑黢黢的大山。沒有月光的大山，一片漆黑而寂寞，又像一頭困獸就地俯臥……小站幾尺見方的窗子透出有些發(fā)黃的白光。借著路燈，我看見小小的站牌上寫著“柳溝”兩個字。這個站下車的人寥寥無幾。一對服裝奇異（后母親告訴我是彝簇人）的夫婦帶著一個小孩在候車廳里席地而睡。我心里卻一直在想，這么偏僻的地方會不會遇到壞人。

　　天還沒亮，大山還在沉睡。由于不知道下山的路，我們只好在黑暗中跟著幾個背了背簍的人下山。冷冷的山風(fēng)吹來，我們不由地打了一陣寒顫。兩邊雜草叢生、亂石嶙峋的山路崎嶇陡峭，只有一尺見寬。我們一路都在追趕著他們，卻始終遠(yuǎn)遠(yuǎn)地被甩在后面。

　　下了山，母親到處去打聽“515”在什么地方。已經(jīng)上班的工人們指著對河半匹山，一大片房子說那就是“515”。母親頓時愕然，不知如何是好。看著高懸于大渡河上隨風(fēng)而動的鐵索軟橋，我們望而卻步。母親決定先找在電廠的老鄉(xiāng)，由老鄉(xiāng)帶領(lǐng)我們?nèi)フ夜さ厣系母赣H。

　　在出門的第三天早上，費盡周折后，終于在大渡河邊的一個有著鐵絲網(wǎng)護(hù)欄的廠里找到了正從車間里走出來的父親……狼狽不堪的我用一把破竹扇遮住了已經(jīng)被碰壞的鼻梁……

　　如今，母親卻在病中，我遠(yuǎn)在海南島瓊中抽水蓄能電站，遠(yuǎn)隔她幾千公里，不能照顧她，內(nèi)心的愧疚、煎熬與牽掛無時無刻不在，隱隱中感覺不妙，只好日夜企求上蒼一定要保佑我堅強的母親，不要讓她輕而易舉地離開我，不要給我一個無法承受的后果。

　　那年的暑假，是我遙遠(yuǎn)記憶中的第一次遠(yuǎn)行，在我小小的年紀(jì)，我第一次見到了狂放不羈、咆哮不停的大渡河；第一次見到了震撼心靈橫跨大渡河的、偉岸無比的鐵路火車橋；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專為修建龔咀水電站運送材料，冒著濃煙的老式火車毫不顧忌地向我們沖來的恐懼；第一次登上了龐大的人工建筑物—龔嘴水電站；第一次領(lǐng)略了水電站建設(shè)工地的別樣生活……

　　多年以后，我想把這次旅途走過的路重走一遍，重新找回鑄就在幼時心靈的深深烙印，卻始終未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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